第139章 血字警示,影蛇獠牙(1/2)
子时三刻,扬州旧城。白日里喧嚣鼎沸的漕运码头终于沉寂下来,只余下运河呜咽的水流与不知疲倦的蝉鸣。白日炙烤的余温尚未褪尽,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被蒸发的潮湿腥味,以及各类货物堆积经年散发的复杂气味,混合成一种夏夜特有的、令人昏沉欲睡的闷热。偶有巡夜更夫有气无力的梆子声传来,更添几分死寂。
距离码头不远,一座名为“隆昌货栈”的院落静静矗立在黑暗中。它位置偏僻,门脸不大,在繁华的运河码头沿岸毫不起眼,如同藏匿在巨兽阴影下的爬虫。院门紧闭,窗板严实,里面没有丝毫灯火透出。这反常的安静,在夏夜虫鸣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谲。
“目标确认,‘隆昌货栈’,无值守暗哨。”
一声低沉的汇报如同耳语,融入夜风。
十余道黑影无声息地从临河低矮的屋脊上滑落,落地时轻若狸猫,未激起一丝尘土。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透着久经训练的煞气。为首一人,身材精悍,眼神冷厉,正是“暗”组织负责江南行动的精锐小队首领——龙五。他耳力过人,捕捉着院内最后的动静——只有蟋蟀与蝼蛄的嘶鸣。
行动依据,是总参谋部情报司三天前付出极大代价才截获并破译的一份密信。信中提到“隆昌货栈”,称其为数批“南洋异香”异常流通的“过眼”之地,而此异香,已然成为串联起白莲教乱、张清命案乃至更深邃阴影的关键线索。时机稍纵即逝,龙五奉陆文渊参军急令,务必要抓出活口,撬开铁嘴钢牙。
“甲队,侧窗;乙队,正门。留三人警戒外围。三息后,突入。见人即擒,遇阻格杀。”龙五的指令简洁冰冷,如同出鞘的刀锋。
三息,短如白驹过隙。乙队两人猛撞向厚重木门,预想的阻力化为虚有——门竟是虚掩着的!两人一个趔趄闯入大门洞开的前院。与此同时,甲队如同鬼魅,双手勾搭窗沿借力,身体撞破窗板翻滚而入,动作流畅得令人炫目。
预想中的抵抗、惊叫、甚至是埋伏射来的冷箭,一样都没有发生。
死寂。
破开的门户如同怪兽漆黑的喉咙,涌出的却非腥风血雨,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死气。
前院空空荡荡,杂物堆放凌乱却无人。目光越过敞开的堂屋大门,龙五和他的手下,十二双夜鹰般锐利的眸子,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堂屋正中,青砖地面上,七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如同祭坛上摆放整齐的牺牲。他们的喉咙均被利刃割开,切口宽而深,手法残忍且精准,几乎都切断了颈骨,头颅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旁。鲜血如同喷涌的红泉,将地面染成一大片惊心动魄的暗泽。此时尚在夏夜高温中奔涌的血液并未完全凝固,浓重的铁锈气味混合着尸体开始腐败的气味,猛烈地刺入每个人的鼻腔。蚊蝇已经循味而来,围绕着这血腥的盛宴嗡嗡作响,如同唱着一曲亵渎的挽歌。
饶是“暗”组织成员皆是刀头舔血的精锐,见到这一幕,心中也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龙五如同雕塑般的身形动了。他矮身蹲在一具尸体旁,伸出两指,指尖带着薄薄的鹿皮手套,探向尸体尚有余温的颈部伤口,又迅速检查了手脚的尸僵程度和眼底状态。他的动作快而专业。
“全部被灭口。”龙五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凝重和震惊,“距离我们到来……不到一个时辰。血还是温的,尸僵未达全身,蚊蝇刚起未聚。”他缓缓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七张或惊恐、或茫然凝固的扭曲面孔,“对手算准了我们今天动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敌人不仅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还抢在他们抵达前半个多时辰,如同屠宰牲畜般处理掉了所有目标,然后消失在夜色中。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掌控一切的示威!
“举火!”
压抑低喝打破了堂屋令人窒息的死寂。两支特制的无烟火把被点燃,稳定的光线划破黑暗,也将堂屋内的一切惨状毫无保留地照射出来。
“嘶——”
看清堂屋正前方墙壁景象的瞬间,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们,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就在那片尚流淌着暗红血泊的狰狞尸阵后方,高耸的白墙上,用淋漓的鲜血,赫然画着一个巨大得几乎占据半壁墙面的图案——三环蛇!
那条蛇身蜿蜒盘绕成三圈,紧密相接,每一片鳞甲都以鲜血勾勒,蛇首高傲地扬起,獠牙森然,直指天际。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蛇眼,不知凶手使用了何种手法,竟镶嵌了两颗不知名生物的细小血红晶石,在火把的光芒下反射出妖异、嗜血、冰冷刺骨的猩红光泽,仿佛具有生命般俯视着闯入者!整个图案线条狂放而精准,透着一股原始的邪异之美和浓烈的死亡气息。
夏夜的高温下,墙顶的鲜血流淌得快,部分已干涸凝固成诡异的暗紫黑色,而下方的新血则因血量巨大,仍沿着凹凸不平的墙面缓缓渗流、滴落,在墙根处的青砖上汇聚,发出沉闷的“滴答”声,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地狱的音符。鲜血那特有的甜腥与死亡腐败气息,在高温蒸腾下更加浓郁刺鼻。
图案的左侧,是龙飞凤舞、力透墙壁的一行血字:
“窥视阴影者,必被阴影吞噬。”
笔锋之凌厉、勾捺之张扬,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居高临下的冷漠。那未干的血迹如同仍在哭泣的泪痕,更添几分悚然。
“头儿!厢房!”一名眼尖的部下强压下翻腾的胃部不适,急促地指向堂屋旁紧闭的侧厢。
龙五眼神一厉,大步走向厢房,猛地推开房门。
厢房内的景象,较之外面的血腥,却多了一种冰冷的秩序感,足以让任何密探心胆俱寒。一张乌木方桌端放在窗下,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七个乌沉沉的物件。
那是七枚木牌。材质是上好的阴沉木,巴掌大小。每一枚正中央,都用朱砂清晰地刻着两个字——“叛徒”!笔迹与外面血墙上的题字如出一辙。
而最让龙五瞳孔骤然收缩,以至于握着刀柄的手都瞬间暴出青筋的,是木牌旁边摆放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只有掌心大小、黑檀木制的特殊腰牌。正面阴刻着复杂的麒麟兽首图样,獠牙怒张;背面则用古篆刻着一个“侦”字。这正是皇城司在外执行秘密任务的暗探专有的身份腰牌!每一块都有特定编号,对应具体人员。
龙五几乎是颤抖着手(尽管他竭力控制)拿起那块腰牌,借着火光辨认底部细微的刻字——“扬州乙字三号·王平”!
失踪了三天,皇城司扬州地面上的核心暗桩之一,负责盯梢漕帮与特殊货物流动的干探王平!
他的腰牌,竟以这种方式,被当作战利品般地呈放在这里!
“这是……”龙五身边的一名部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栗,“这是昨日还跟我们外围线人暗中接头的皇城司王头……他的腰牌怎会在此?他…他还……”失踪三日,众人心照不宣的结局几乎已浮出水面。
龙五猛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的腰牌,棱角刺入掌心带来些许痛感,才勉强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与彻骨的寒意。“不止是在告诉我们,‘隆昌’是他们的人动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冰冷刺骨,“他们这是在昭告天下——连皇城司的眼睛里,都嵌着他们的钉子!他们在看着我们,像看一群在蛛网里徒劳挣扎的虫豸!”
对方不仅杀人立威,还用皇城司核心暗探的身份牌作为装饰,其用意之狠毒,宣告之大胆,已不是挑衅两字可以形容,这是宣战!赤裸裸地向整个帝国情报系统宣战!
巨大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货栈。“暗”组织的成员强忍着不适,在龙五的厉声指挥下,开始了更为冷静而细致的勘察。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仿佛要从这血腥的杀场中抠出敌人疏忽留下的致命破绽。
一个时辰后,负责清理现场的队员面色苍白地站在龙五面前汇报:
“七人死因相同,均为正面突袭,一刀封喉。刀刃入颈极深,切口呈内凹弧形,非寻常直刀所能造成。伤口边缘皮肉翻卷规律统一,由深至浅,表明凶器是一种特制弧形刃,且凶手力大无比,手法极为纯熟老辣,七人皆无反抗或被制伏痕迹,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人,以一己之力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刺杀。”
“根据死者体温、尸僵程度、地面血迹干湿度及蚊蝇集聚程度综合判断,灭口行动发生在子时左右,与我方开始行动时间(子时三刻)相差至多半个时辰。凶手不仅完成杀戮,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精心布景(血绘图案、题字、布置木牌),随后从容撤离,消失在夜色和运河纵横的水网中。整个过程精准高效,冷酷到极致。”
“我方截获密信、决定动手仅三日(包含部署时间)。对方却能提前半个时辰完成灭口并守株待兔般布下这场血腥展览……这只能说明一点:对方不仅知晓我方截获密信内容,甚至可能知晓我方行动的确切时间节点和路线图!我们在对方眼中,毫无秘密可言。”
“凶手特意选择了夏夜最闷热时段行动。高温一方面加速尸体腐败散发强烈气味(吸引了第一批蚊蝇),另一方面也加速了血迹的凝固与半凝固状态分化(墙面顶部血字快速干涸成暗紫,下方仍在流淌新鲜血水),极大干扰了我方初期对确切死亡时间的判断。同时也制造了更强烈的感官冲击和心理压迫。”
就在龙五几乎感到一股无力感升腾时,另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跑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小的铜制三足香炉,香炉内灰烬未冷,甚至有一丝微弱的烟霭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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