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驰道宏图,国脉初定(2/2)

“砰!”

一声闷响,震得殿内众人耳膜发嗡。只见那铁锤的木柄竟因反震之力而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再看那水泥板面,除了一个浅浅的白点,竟是完好无损,连裂纹都未见一条!

齐泰快步上前,俯身仔细查看,甚至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那锤印边缘。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以及沾到的极其细微的紫红色颗粒,让他猛然想起当年在北平战场上,从缴获的燕军精锐铁骑甲胄上感受到的那种冷硬。这位历经靖难之役、见惯了刀光剑影的老臣,此刻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猛地转身,向着朱允炆激动地一揖到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陛下!若以此等坚材,沿长江险要之处筑起炮台,配合新式火炮,何愁不能锁住这万里天堑,使江南固若金汤?!”

议政重回正题,焦点回到庞大的预算上。夏原吉面前已经摊开了厚厚的账册和重新穿好的算盘。他一项项报出估算的数字,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仅应天至扬州段,初步核算,需耗用水泥不低于八十万石,征调民夫五万名,骡马六千头,各类工具、木材、石料……加之沿途征地、安置……”

他正说着,一阵穿堂风忽然灌入殿内,吹得他面前的账册哗啦作响。几乎同时,通政使神色匆匆地持一份奏报入内,奏报的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泥渍。

“陛下,淮安府六百里加急!连日梅雨,导致淮安府境内一段正在整修的旧有驿道发生大面积坍塌,阻绝交通,押运粮草的车队被困,地方官府正在全力抢修,但预计需三日方能疏通。”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殿内炸响。它无情地揭示了现有道路体系的脆弱,也仿佛是对这庞大驰道计划现实困难的一次预演。

朱允炆眉头微蹙,但没有丝毫慌乱。他走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淮安附近的地形。沉吟片刻,他提起朱笔,蘸满鲜红的朱砂,在图纸上果断地画了一条轻微的弧线:“传旨淮安,抢修旧道的同时,勘探新线。原计划途经此处,现改为取道滁州方向。虽绕行百里,但可避开那片水患频发之地,长远来看,更为稳妥。”

他的笔锋流畅,显示出对舆图的烂熟于心。然而,当笔尖即将扫过标注着“凤阳府”(朱元璋故乡)的区域时,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提起,避免了朱砂直接覆盖其上。一滴饱满的丹砂,恰在此时从笔尖滴落,精准地落在了“凤阳”二字之旁,如同一个无声的印记。

殿外的日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将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仿佛绘制着另一张无形的经纬网。殿内的争论、核算、权衡,也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朱允炆命人抬来了洪武朝绘制的、更为宏大的《大明舆地全图》,铺在下方。他将新绘的驰道网络图,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旧图之上。新旧线条交错,帝国的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重叠。红绳代表的新驰道与旧图上的墨线古道,在开封府附近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结点。

朱允炆的手指重点在那个结点上,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卿可还记得,去年北伐之时,魏国公徐辉祖的前锋粮队,因秋雨道路泥泞,被困在归德府足足十日之事?若有此等驰道,何至于让前线将士饿着肚子等粮草?”

他转身,从墙壁上取下一柄装饰用的龙泉宝剑,将剑鞘轻轻压在图纸的西北角,镇住图卷。巧合的是,剑柄下垂落的明黄色流苏,其舒展的轨迹,竟与图纸上规划通往甘凉地区的驰道走向大致重合。

这一刻,文华殿内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皇帝和那幅决定帝国未来的宏图上。

朱允炆环视群臣,目光最终落在图纸末端那片尚未被道路网络覆盖的广阔疆域。他没有任何预兆地,将手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指尖顿时沁出鲜红的血珠。他毫不犹豫地将这血指,按在了绢本的留白处,留下一个清晰而刺目的指纹。

“朕,朱允炆,以太祖血脉在此立誓!”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在殿内回荡,“十年!十年之内,此驰道网之主干,必贯南北,通东西!若有阻挠此国策者,犹如此案!”他手掌重重拍在铺着地图的条案上,震得烛火为之一晃。

当南京城头传来五更的鼓声,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格物院水泥工坊的沉重木门缓缓打开,第一批专门为驰道工程烧制的水泥,在重兵护卫下,装上特制的独轮车队。

车轮碾过聚宝门内古老的石板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新碾出的车辙,与元代遗留至今、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旧时沟槽,在晨曦微光中,竟奇妙地嵌合在一起,仿佛历史的锁钥,在此刻悄然转动。

一名守城的老军揉着惺忪睡眼,看着这灰扑扑、不断运出的物什,嘟囔道:“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咋比以往修城墙用的糯米灰浆还让人上心?黏糊糊的,能顶啥用?”

而他绝不会知道,此刻,长江对岸的浦子口码头,市舶司的官吏们正秉烛加班,按照朝廷新颁布的《驰道联运则例》,重新紧张核验着从琉球等国商船卸下的硫磺、苏木等战略物资。这些物资,将来有一部分,或许就会通过那尚未建成、却已牵动帝国神经的驰道,运往需要它们的地方。

噼啪作响的算盘声与窗外长江永不停息的涛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应和着几个时辰前,文华殿内那定鼎江山的最后决断之音。一个由水泥和钢铁意志构筑的新时代,正随着第一车水泥的运出,悄然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