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漕海之争，庙堂激辩（2/2）

“笃、笃、笃。”

清脆的声响并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皇帝身上。

朱允炆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大殿中央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舆图》前。他伸出手指，先是沿着那条蜿蜒曲折、串联起南北的运河虚线缓缓划过，然后又指向那一片广阔的蓝色海域。

“诸卿争论了半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引经据典，各执一词。漕运之弊，海运之险，似乎都言之凿凿。但是——”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夏原吉和张永贞身上：“你们谁曾亲眼见过海船在万里波涛间扬帆？谁又曾精确比较过，同一批粮米，走河与走海，究竟孰快孰慢，孰省孰耗？”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允炆不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斩钉截铁地宣布：“既然空谈无益，那就让事实来说话！传朕旨意！”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皇帝清晰有力的声音回荡：

“着令户部、工部、漕运总督衙门、皇家海运公司，即刻筹备！三日之后，四月十九日辰时正，于苏州府太仓港，调拨今岁江南秋粮二十万石，分作两批，每批十万石。一批，由漕运衙门选派最佳漕船，按原有路线、章程，经运河北上天津！另一批，由海运公司调配最新海船，自太仓出长江口，沿海路北上天津！”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天津位置：“以粮船抵达天津卫码头，完成交割为准！以途中实际损耗为凭！朕要看到最真实的数据：行程时日、损耗数量、所需费用！此次竞速，胜者——将主导明年半数以上的漕粮北运事务！败者——”

朱允炆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刚才争得最凶的漕运官员，语气淡然却带着千斤重压：“就给朕闭上嘴，老老实实听从胜者的安排，全力配合新政！”

巳时正，朝会散去。皇帝的旨意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京城，并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着运河沿岸和江南地区飞驰。

当驿马带着那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漕海竞速”圣旨冲出午门时，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反应截然不同。

淮安，漕运总督衙门后院。

一名师爷慌慌张张地将刚收到的密信呈给正在品茶的漕运总兵官张永贞。张永贞看完信上内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在手中的那只价值不菲的官窑斗彩瓷杯，“啪”地一声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粉身碎骨，茶叶和茶水溅了一地。

“竞速？！陛下……陛下这是要掘我漕运的根啊！”张永贞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惊怒与不甘。他深知，漕运体系臃肿陈旧，效率低下，若真与轻装简从、航线径直的海运公平竞赛，胜算几何，他心中实在没底。更重要的是，这竞赛一旦开启，无论胜负，漕运独大的地位都将受到致命挑战。他仿佛已经看到，依附于漕运之上的庞大利益集团，正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苏州府太仓港。

几名主要海商和皇家海运公司的管事，聚集在一间临海的阁楼内。桌上摊开着新绘制的北洋航海图，上面详细标注着航线、水深、礁石、季风规律以及沿途可避风的港湾。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黝黑的老海商，抚摸着航海图，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兴奋的笑容：“好啊！陛下圣明！终于给了咱们海运一个正名的机会！传话下去，把所有最好的船都调出来，挑选最老练的船工舵手！这一仗，咱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那些守着一条破河就以为掌握了天下脉络的老爷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乘风破浪！”

窗外，长江口烟波浩渺，海鸥翱翔。一场关乎帝国经济血脉流向的无声竞赛，已然拉开序幕。庙堂上的激辩暂时平息，但运河与海洋之间的较量，却刚刚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三天后的太仓港，投向了那即将同时启航，分别驶向未知与未来的两支船队。

（第12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