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初次交锋，剑拔弩张（2/2）
陆文渊的发言，将会议的矛盾从“情报真伪”扩大到了“职权冲突”和“资源索求”。他既不满皇城司的内部监控，又看中了外务司的境外活动能力，试图将外务司拉入军方的轨道。
此刻，压力完全来到了苏瑾娘一边。她同时面临着宋忠对情报可靠性的质疑和陆文渊对资源（掩护和资金）的索求。
面对两面夹击，苏瑾娘并未显露慌乱。她轻轻放下一直抚弄的茶盏，抬起眼，目光先与宋忠对视，语气平和却暗藏机锋：
“宋大人质疑商情可靠性，其谨慎之心，瑾娘理解。然，大人可知，若无这些被您视为‘市井流言’的线索，去岁年末，关于朝鲜商团异常大量采购硫磺、铁料等违禁物资的消息，皇城司又是从何得以知晓，并进而深挖出其后与倭寇勾结的蛛丝马迹？”
她巧妙地将宋忠的质疑引向一个成功的合作先例（虽然后续合作并不愉快），暗示商业情报有其不可替代的预警价值。
随即，她转向陆文渊，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锐利起来：“陆参军所言，希望外务司商队为军方侦察提供掩护与资金，听起来确是高效之法。”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带着一丝诘问：“然而，参军可曾想过，此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外务司下属的商队人员，将不再是单纯的商人，他们需要承担额外的、极其危险的军事侦察任务！他们深入敌境，孤立无援，一旦身份暴露，便是万劫不复！”
她直视陆文渊，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么，军方可否为此提供切实的安全保障？能否在我方人员遇险时，及时派出精锐予以救援？还是说，”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在陆参军和军方诸位同僚眼中，我外务司这些商贾、伙计的性命，不过是达成军事目的的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耗损的筹码？”
这一反问，直指核心，将合作的代价血淋淋地摆在了桌面上。苏瑾娘不仅是在维护下属的安全，更是在扞卫外务司的独立性和尊严，拒绝被军方简单地视为可利用的工具。
苏瑾娘的反诘，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本就脆弱的会议气氛彻底崩坏。
宋忠闻言，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安全？保障？”他扫了一眼苏瑾娘，语气带着密探头子特有的残酷现实主义，“苏主事可知，我皇城司派遣敌后的密探，殉国者几何？他们何曾向朝廷索要过万全的安全保证？为国效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若事事求安稳，何不留在南京城内经营店铺？”
陆文渊被苏瑾娘直指军方漠视人命的态度激怒，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声音震得梁柱仿佛都在作响：“军情如火！瞬息万变！若事事都要求绝对安全、万无一失，瞻前顾后，拖沓延误，战机早已丧失殆尽！你们在后方斤斤计较得失之时，前线将士的血早就流干了！”
苏瑾娘毫不示弱，虽未拍案而起，但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讥讽：“原来如此！宋大人麾下探员的命是命，陆参军麾下将士的命是命，唯独我外务司下属这些奔走于风涛险路、周旋于虎狼之境的商贾、伙计的命，便不是命，便可随意牺牲？好一个‘同心协力’！好一个‘帝国情报联席会议’！”
三方你一言我一语，争吵愈演愈烈。从情报价值吵到职权范围，从经费分配吵到人员安全，互不相让，言辞激烈，充满了指责、讥讽和毫不掩饰的部门偏见。长条会议桌仿佛成了一道深深的鸿沟，将三个本应合作的世界彻底割裂开来。
负责记录的枢密院老文书，笔尖颤抖得厉害，额头上冷汗涔涔。他面前的纸上，记录下的不再是冷静的议事要点，而是一片狼藉的、充满了情绪化字眼的争吵片段。他不知该如何下笔，更不知这份记录呈送御前后，会引发何等雷霆震怒。
最终，这场被寄予厚望的首次帝国情报联席会议，在持续了近一个半时辰的激烈争吵后，不欢而散。没有任何共识，没有任何决议，甚至连下次会议的时间都未能确定。三方代表几乎是同时拂袖而起，面色铁青地离开了白虎堂偏殿。
宋忠第一个走出偏殿，他的副手立刻无声地跟上。走出枢密院高大的门楼，来到相对开阔的广场，宋忠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朱漆大门，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一句：“早知是如此荒唐闹剧！”语气中充满了对这种“文牍会议”的极度不屑和对另外两方的不信任。
陆文渊在廊下遇到了恰好前来枢密院办事的一位同期将领，对方见他面色不豫，询问缘由。陆文渊无奈地摇头苦笑，摊手道：“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文官只知算计得失，密探头子只懂暗中窥伺，他们如何能懂军情的紧迫与战场的不测？”言语间，充满了隔行如隔山的无力感。
苏瑾娘是最后登轿离开的。她在轿帘放下前，再次回望了一眼枢密院那象征帝国最高军机重地的朱红大门和狰狞的铜兽门环，对随侍的心腹侍女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意味深长：“且看下次，他们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盛气凌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首次会议的混乱记录，最终被小心翼翼地整理（或者说，尽量修饰）后，呈报至乾清宫御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年轻的天子朱允炆阅后，并未动怒，甚至没有立刻召见任何一方进行训斥。他只是将那份记录轻轻放在案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万物复苏的春景，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思。
这次失败的交锋，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帝国情报体系整合的初燃之火上。然而，冷水之下，暗流仍在汹涌，等待着下一次，更剧烈的喷发。
（第1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