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密室疾书，烽火加急（2/2）

写至此处，陈瑄的笔锋更加用力，墨迹几乎透入纸背。他详细描述了“鼠须刘”一伙人的言论，如何系统性地污蔑新政、挑拨南北、美化过去，其言辞之恶毒，逻辑之诡诈，令人发指。

“……此等言论，绝非无知妄言，实乃精心编织之毒饵，意在激发民怨，挑起事端！经臣遣心腹家丁（为保密，未提周狗儿之名）冒死密查，此股煽风点火之徒，受雇于一神秘主使。据线报，该主使之人，似有关外背景，口音有异，行事诡秘，资金雄厚。彼等之终极目的，臣深恐，并非单纯拥戴已如西山落日之逆藩，实乃欲趁陛下新政未及深入北地、人心浮动之际，制造大规模之变乱！”

陈瑄在此处笔锋一顿，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舱壁，望向北方无边黑暗，然后继续写下石破天惊的判断：

“一旦北直隶因奸人煽动而生乱，朝廷必遣兵平叛，届时国力内耗，边防空虚。若关外胡虏窥得此隙，挥师南下，则帝国北疆危如累卵！此绝非臣之危言耸听，实乃根据现有线索可推之必然恶果！此股势力，乃心腹大患，其害远甚于明火执仗之叛军！

臣愚见，此事背后，恐有燕藩残余之死士、地方不甘失势之豪强劣绅、乃至……某些心怀叵测、欲乱中取利或与外部势力暗通款曲之宵小，相互勾结，织成一张恶毒之网。观其时机把握之准，情报来源之灵通，非有熟悉内情、甚至身居暗处之人为其耳目爪牙不能为也！

陛下！北直隶之局，已非寻常安抚治理可平。臣恐未来行事，需刚柔并济，明暗交替。于明，臣当加速推行新政，广宣陛下仁德，尽快惠及民生，争取民心；于暗，则须借重相关衙署之力，严密侦缉，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断其脉络，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方可稳定大局。然臣权有限，尤在侦缉隐秘事体上，恐力有未逮。伏乞陛下圣断，给予相应权宜之便，并协调督促有司（如皇城司），予以鼎力支持。

情势危急，如箭在弦。臣不敢稍有延误，故决意动用非常渠道，以保此讯息万全速达御前。北地风云诡谲，臣必当竭尽驽钝，破局安民，以报陛下天恩厚望！然前途艰险，伏惟陛下圣察，早定大计！

臣瑄，顿首再拜，谨奏。建文四年正月廿六日凌晨。”

奏章写完，陈瑄从头至尾仔细审阅了一遍，确认无一字疏漏，无一意偏差。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方小巧银印，那是皇帝特赐以便密奏的凭证，蘸满朱红印泥，在落款处郑重盖下。这封密奏，从起草到用印，皆由他一人完成，未假他人之手，最大限度确保了机密。

决断：启用烽火加急

奏章蜡封完毕，陈瑄将其紧握在手，目光扫过孙文谦和沈默：“此奏内容，二位已知。关系重大，若走寻常驿递，千里迢迢，难保周全，且时日耽搁不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沈默身上：“子静，寻常途径太慢，且易生变故。唯有动用‘烽火加急’，方能确保此讯息瞬息抵京，直抵御前！”

“烽火加急”四字一出，孙、沈二人神色一凛。他们深知，这是依托于“千里烽火”光学通讯系统建立的最高等级信息传递流程，并非依靠人马奔驰，而是将加密信息通过烽火塔楼的光信号接力传递，瞬息可达千里之外的南京。其使用的密码本仅限皇帝及少数核心重臣掌握，保密性远超任何驿传系统。非关系社稷安危的极端紧急情况，绝不可轻动。

“文谦先生，”陈瑄下令，语速快而清晰，“你即刻据此密奏核心内容，草拟一份极度简明的烽火密码电文。要点有三：北直隶德州，发现疑似关外势力煽动民变，图谋不轨，情势危急，详奏由特殊渠道后续呈送。请陛下圣裁。用甲字三号密码本。”甲字三号，属于高级密码，用于重大军情或政治危机。

“子静，”他又看向沈默，“你持我的总督印信和陛下特赐的密码令牌，立刻带两名得力人手，乘快舟赶往距离我们最近的烽火中继站——应在德州城左近的山巅。亲自监督，申请启动‘烽火加急’通道，发送此文！务必确认信号被下一站准确接收！”

“是！卑职明白！”沈默毫不迟疑，上前双手接过陈瑄递来的令牌和孙文谦即将草拟的电文密码稿，眼中闪烁着临危受命的决然。

孙文谦已伏在一旁的小案上，凝神静气，将复杂的案情浓缩为寥寥数语，并迅速转换成特定的密码组合。这些数字和符号的组合，在不知密码本的人看来如同天书，但在南京通政司信号总局的值守人员眼中，却能立刻翻译出惊天动地的内容。

片刻之后，沈默带着密文稿和令牌，与两名精选的护卫悄然离开凌波号，乘上一艘早已备好的轻捷快舟，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远处黑暗中那座负责区域信号中转的烽火塔楼方向驶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德州城外某座山峰之巅。巍峨的砖石塔楼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塔顶平台，值夜的哨兵通过大型望远镜，注意到了运河方向飞速接近的小船发出的特定灯光信号——代表有最高优先级通讯抵达。

沈默亮出令牌和印信，值守的军官验看无误后，神情顿时肃穆，立刻下令清空顶层平台，所有非核心人员退避。

巨大的灯号器在熟练兵士的操作下，调整着角度，水晶透镜在油脂灯强烈的光源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另一名兵士根据沈默提供的密码纸条，开始有节奏地操纵控制灯光明灭的挡板。

“哒…哒哒…哒…哒哒哒……” 清晰的机关叩击声在寂静的山巅响起，与之下应和的，是那道凝聚如实质的光束，按照特定的节奏，明灭闪烁，将承载着北直隶危局的信息，以光的速度，射向数十里外的下一座塔楼。

几乎在光束发出的瞬间，远方塔楼的观测镜便捕捉到了这代表“烽火加急”的特殊信号序列。接收、确认、转译、再次发出……光，这宇宙间最快的信使，在一座座巍峨的塔楼间跳跃、接力，无视山川阻隔，黑夜屏障，向着帝国的中枢——南京紫禁城，疾驰而去。整个过程，高效、精准、无声，却比万马奔腾更加惊心动魄。

当沈默带着“信号已成功发出并获确认”的消息返回凌波号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即将过去。舱室内，陈瑄依旧站在舷窗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但却依旧阴沉的天空。

烽火讯息虽已发出，最快在今日午后，皇帝便能收到这警报。但他深知，这仅仅是危机的揭幕。真正的风暴，正在他即将踏上的这片土地上酝酿。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因一道讯息的传出而停止行动，只会更加隐秘、更加疯狂。

“传令，”陈瑄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沉稳中透出钢铁般的意志，“船队即刻起航，加速前进，昼夜兼程，非必要不得停靠，直奔通州！我们必须抢在敌人的阴谋完全发酵之前，赶到北平！那里，才是决战的战场！”

“是！”孙文谦和沈默齐声应道，他们从总督挺直的背影和斩钉截铁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与风暴抗衡的决绝力量。

凌波号上升起了启航的信号旗，庞大的船队开始缓缓移动，风帆逐渐鼓满，破开冰冷的运河水，坚定不移地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迷雾重重、杀机暗藏的土地驶去。而那道关于阴谋的警报，已先于船队，化作无形的光码，以超越世间一切速度的方式，飞越千山万水，直抵皇城深处。

（第10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