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夜探德州,暗流惊心(2/2)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拍桌子附和:“鼠须刘说得对!什么狗屁新政!就是要把咱们北地变成他们南边人的粮仓和兵源!咱们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流血拼命,到头来土地要被夺,子弟要被征去当炮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又有一个看似老成些的,叹气道:“唉,说起来,还是燕王爷那时候……虽说赋税重些,可王爷至少护着咱们北地人,不受南边那些酸文人的气。现在……怕是连最后一点活路都没了。”
这几个人一唱一和,刻意将过去的燕藩统治进行某种程度的“美化”,并将其与朝廷的新政对立起来,将新政描绘成南方对北方的压迫和掠夺。他们的言辞极具蛊惑性,巧妙地利用了地域隔阂和历史积怨,将经济政策问题上升到了“南北对立”、“保卫家园”的高度。周围一些原本只是抱怨的茶客,在他们的煽动下,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起来,眼神中开始闪烁愤怒和不甘的光芒。
陈瑄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普通的市井怨言!这种系统性的、带有明确政治指向的煽动,背后必然有组织、有目的。他悄悄给赵铁柱使了个眼色,赵铁柱会意,微微点头,示意周狗儿暗中留意那桌人的动向。
在茶馆盘桓了近一个时辰,听够了各种议论,陈瑄见那“鼠须刘”一伙人起身离开,便也结账出门。他命赵铁柱继续在茶馆附近观察,留意还有无其他可疑人物,自己则带着周狗儿,远远尾随那“鼠须刘”一行人。
那几人显然对德州城十分熟悉,在昏暗曲折的小巷中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了一处位于城西贫民区的破败大杂院。陈瑄和周狗儿不敢靠近,只在远处阴影中观察。只见院内隐约有灯光,似乎还有人声。
陈瑄沉吟片刻,对周狗儿低声道:“狗儿,你机灵,想办法摸摸这伙人的底。不要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从这附近的住户或者更夫嘴里套出点话来。记住,安全第一。”
周狗儿领命,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中。陈瑄则与随后赶来的赵铁柱会合,在远处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隐蔽起来,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周狗儿才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神色。
“东家,打听清楚了!”周狗儿压低声音,语速很快,“那院子是个暗窑子兼赌档,龙蛇混杂。我花了些散碎银子,从一个贪杯的更夫嘴里套出话。那‘鼠须刘’名叫刘三,是本地一个泼皮头目,但最近似乎阔绰了不少。更关键的是,更夫说,大概十来天前,他看到有几个生面孔来找过刘三,那些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举止气度不像一般人,像是……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或者军爷,带着关外的口音!”
“关外口音?”陈瑄眼神一凛。
“对!”周狗儿继续道,“我还找了个在暗窑子外面晃荡的小混混,许了他一笔重金,他告诉我,刘三最近接了个‘大活’,就是带着手下人在茶馆酒肆里散播消息,专门说朝廷和新总督的坏话,挑动大伙儿对新政的不满。报酬相当丰厚,但雇主很神秘,每次都是派人夜里来交接,从不露面。那小混混还说,他偷听到刘三一次酒醉后吹牛,说这趟活干好了,说不定以后能去‘北边’享福!”
“北边……”陈瑄喃喃自语,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关外口音?北边?这绝非简单的燕藩余孽所为!燕藩核心在北平,其旧部口音多是北直隶一带。关外,那是辽东、蒙古的方向!难道……
一个更惊人、更险恶的推测浮现在陈瑄脑海:这股暗中煽风点火的势力,其核心目的,恐怕并非是为了拥戴燕藩复辟!他们的真正意图,是刻意制造和激化北直隶地区的官民对立、地域矛盾!他们希望在新政尚未真正推行、人心未定之时,就提前挑起大规模的民变或骚乱!
一旦北直隶陷入混乱,朝廷必然要派兵镇压,这将严重消耗帝国的财力物力,打乱整个新政的部署。更重要的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北直隶,将无法成为帝国稳固的北方屏障,反而会成为一个流血的伤口,吸引外部的窥伺者——比如关外蠢蠢欲动的蒙古残元势力,或是辽东那些心怀叵测的将门!
这是一招极其毒辣的“釜底抽薪”之计!其心可诛!
陈瑄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加刺骨。他原本以为面临的主要是燕藩旧势力的抵抗和民生治理的难题,却没想到,在水面之下,还潜藏着这样一条意图将整个北直隶拖入深渊的毒蛇!
“走,立刻回船!”陈瑄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急促,“此地不宜久留。铁柱,传我密令,船队明日提前启程,加快速度,务必尽快赶到北平!狗儿,你留下两个最精干的弟兄,盯紧那个刘三和那个院子,有任何异动,立刻通过我们的秘密渠道回报!记住,只盯梢,绝不可动手!”
“是!”赵铁柱和周狗儿齐声应道。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德州城,返回运河码头。夜空依旧漆黑,寒风依旧凛冽,但陈瑄的心,却比来时更加沉重。夜探德州,他确实摸到了水下的暗礁,但这暗礁之险、之恶,远超他的想象。一场不仅关乎治理,更关乎帝国北方安危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10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