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整训风波，勋贵暗流（2/2）
李景隆终于抬起眼皮，扫视了一圈群情激愤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拿主意？跟着我干？你们想怎么干？像市井匹夫一样，提着刀去冲撞皇宫吗？”
众人一窒。
“陛下如今羽翼已丰，”李景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新军已成规模，燧发枪、雷神炮的威力，你们就算没亲眼见过，也该听说过。皇城司无孔不入，宋忠那条老狗盯着我们呢！硬碰硬，就是找死！”
“那……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家底被掏空？看着那些寒门贱吏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郭英不甘心地低吼。
“当然不。”李景隆放下扳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明着对抗不行，但暗地里，我们能做的太多了。”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京营整训，总要靠我们这些带兵的人去执行吧？考核标准，可以‘灵活’掌握嘛……那些被裁汰的老弱，安置起来总需要时间吧？拖延一下，总能给陛下找点麻烦。新操典？呵呵，下面的人听不懂，学不会，或者练起来总是出‘意外’，这总不能都怪到我们头上吧？”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还有，别忘了北边。燕王殿下，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陛下如今重心在北，若北平那边能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陛下焦头烂额，他还有多少精力来盯着京营这点‘小事’？”
他这是在暗示众人，一方面在京营内部进行软抵抗，消极执行，另一方面，则将希望寄托于北方的燕王朱棣，期望朱棣能牵制甚至逼退皇帝的改革锋芒。
“景隆兄的意思是……我们暗中给整训使绊子，同时……和北边……”谢贵做了个隐秘的手势。
李景隆微微颔首：“记住，收敛锋芒，保存实力。表面上，该恭敬恭敬，该服从服从。但底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了吧？至于北边……自然要‘多加走动’，消息灵通，总不是坏事。”
他举起酒杯，环视众人：“诸位，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之退，是为了明日之进。只要我等同心协力，静待时机，这大明的天，未必就不会变！”
“一切听景隆兄安排！”
“对！同心协力！”
酒杯碰撞声中，一场针对京营整训的消极抵抗联盟，在暗夜中悄然结成。他们不敢公然造反，却决心用各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拖延、扭曲、抵制这场触及他们根本利益的改革，并将目光投向了北方，期待着那场可能改变一切的风暴。
几乎在李景隆密会的同时，乾清宫的西暖阁内，朱允炆正听着宋忠的密报。
“……李景隆等人于府中密会，言语间对陛下及整训政策多有不敬，商议以消极拖延、暗中作梗之法应对。并……提及北边，似有观望，甚至暗通之意。”宋忠的声音毫无感情，只是客观陈述。
朱允炆坐在御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都在意料之中。触及根本，他们若毫无反应，那才叫奇怪。”
“陛下，是否要……”宋忠做了个收网的手势。以皇城司掌握的证据，虽然不足以将李景隆等人连根拔起，但抓几个典型，震慑一番，还是能做到的。
朱允炆摆了摆手：“不必。小虾米抓了无益，反而打草惊蛇。李景隆……朕留着他还有用。他跳得越欢，背后牵扯出来的人就越多，正好让朕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淤泥。”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给朕盯死他们。他们不是要消极抵抗吗？让赵德胜列出整训时间表，量化考核指标，每旬一报。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消极’到什么程度。另外，他们与北边的任何联系，给朕查清楚，但不要截断，朕要看看，朱棣能给他们什么承诺。”
“臣明白。”宋忠领命。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冷笑道：“暗流？朕就是要让这些暗流都涌到明面上来。疖子不出头，怎么挤脓？朕既然敢推行整训，就不怕他们兴风作浪。正好，借此机会，将京营彻底清洗一遍，看看最后留下的，是忠勇之士，还是蛀国之虫！”
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王钺道：“拟旨，擢升平安为京营整训副总督，协助赵德胜，专司弹压不法、督促操练之责。告诉他，放手去做，朕给他撑腰！”
“奴婢遵旨。”王钺躬身应道。
朱允炆的应对，清晰而有力。他不仅洞察了勋贵们的反抗，甚至有意纵容，准备借此机会进行一场更深层次的清洗和甄别。同时，将平安这柄利剑插入京营，足以震慑任何敢于明面作乱之人。
随后的日子里，京营整训在一种极其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推进。
校场上，新委任的、多数来自军事学院或边军的中下层军官，开始严格执行《新军训练大纲》。枯燥而严酷的队列训练，让习惯了散漫的京营士兵叫苦不迭。严格的内务条例，更是让许多老兵油子无所适从。
冲突时有发生。有老兵依仗资历，公然顶撞新教官；有军官阳奉阴违，在训练中偷工减料；核查员额的工作更是阻力重重，各级军官互相推诿，账目混乱不清。
然而，平安的坐镇，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位以勇悍和忠诚着称的将领，手段直接而有效。一次，一名郭英麾下的参将，故意煽动部下抵制新式队列操练，引发小规模骚动。平安闻讯直接带亲兵赶到，当场将那参将揪出，以“违抗军令、煽动闹事”为由，重责八十军棍，革职查办，其麾下参与闹事者，一律严惩不贷。
平安站在点将台上，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陛下要的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不是一群少爷兵！谁不想练，现在就可以滚蛋！但谁敢坏了规矩，这就是下场！”
雷霆手段之下，明面的抵抗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暗地里的软抵抗，却如同蔓草般滋生。训练受伤人数“意外”增多，武器装备“非正常”损耗率上升，后勤补给也时不时出现“延迟”……种种小动作，虽不致命，却严重拖慢了整训的进度，也消耗着赵德胜、平安大量的精力。
李景隆等人，则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他们严格按照“指示”办事，不公然违令，却在每一个环节都设置无形的障碍。他们在等待，等待整训因阻力过大而陷入僵局，等待北方传来他们期待的消息。
整训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搅动了整个南京城的权力格局。表面平静的湖水之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博弈、观望、挣扎。
朱允炆稳坐乾清宫，如同最高明的棋手，冷静地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次落子。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激烈的碰撞，还在后面。而他，已做好了将一切牛鬼蛇神都逼出原形的准备。
（第5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