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国债风行,商贾归心(1/2)

南京城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户部衙署之外。二堂内,唯有算盘珠子的清脆碰撞声,如同急雨敲窗,连绵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香,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属于银钱数字的亢奋气息。

夏原吉端坐主位,面容较月前更显清癯,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他面前宽大的公案上,堆积如山的并非寻常公文,而是一册册装订整齐、格式统一的账本,以及写满复杂计算公式的稿纸。几名户部主事、员外郎围在四周,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终于,一名头发花白、手指却异常灵活的老算手停下了拨算盘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最终汇总的清单,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部堂……核算完毕!建文元年第一期‘战争国债’,自去年十月发行,至昨日最终兑付截止,本息……全部结清!分文不差!”

他顿了顿,几乎是吼出了那个令人振奋的数字:“最终核算,国库因发行此债,净得银钱,一百四十八万七千六百两有奇!支付利息及运作成本后,结余远超预期!”

堂内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小小欢呼。那些平日里刻板严肃的户部官员们,此刻脸上都洋溢着红光,互相用眼神传递着喜悦与自豪。他们亲身参与并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向民间“借钱”打仗,而且成功了!

夏原吉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嘴角,但很快便敛去。他抬手压了压,堂内立刻恢复了安静。

“诸君辛苦。”他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波澜,“首期告捷,全赖陛下圣心独运,亦赖诸君恪尽职守。然,此非终点,仅是开端。”

他拿起那份最终核算清单,目光扫过上面一项项清晰的收支条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淮安工地那吞噬银钱如同无底洞般的场景,是总参谋部递交上来的、关于新军全面换装燧发枪与“雷神炮”的惊人预算,是陛下目光所指的、那辽阔北方乃至更遥远海洋所带来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资金需求。

第一期国债的成功,如同在干涸的财政土地上掘出了一口活泉。但要想灌溉陛下规划的那片浩瀚帝国图景,这口泉,还远远不够。

“即刻起草奏章,将首期国债结算详情,禀明陛下。”夏原吉吩咐道,随即话锋一转,“同时,着手拟定第二期国债发行章程。规模……暂定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一名员外郎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躬身。这个数字,几乎是首期的三倍!大明岁入折银也不过千万两级别,如此巨额的借贷,闻所未闻。

“怎么,怕了?”夏原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首期五十万两,彼时尔等不也觉得是天文数字?如今再看如何?”

那员外郎面红耳赤,不敢再言。

“首期之信已立,此乃千金难买之根基。”夏原吉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大明疆域略图》前,目光深邃,“陛下雄心,岂止于靖难平叛?北元遗患,南洋巨利,东瀛银矿,西域商路……何处不需巨资?靠历年积攒?杯水车薪!唯有行此非常之法,方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支撑帝国腾飞之翼!”

他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第二期国债,不仅要发,还要发得更大,发得更巧。年息,可略低于首期,定为八厘五毫。偿还期限,分三年、五年两种,由认购者自选。认购门槛,可适当降低,允许中小商户联合认购。此外,可考虑以未来新增之海关税收、官营矿场收益,作为特别担保,增强信用。”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显示出他早已深思熟虑。户部官员们迅速记录着,心中虽仍有震撼,却也不再如起初那般难以置信。毕竟,首期的成功,已经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

翌日,文华殿。

朱允炆仔细翻阅着夏原吉呈上的奏章,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首期国债的圆满成功,不仅带来了巨额资金,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套全新的融资模式,验证了民间资本的力量。

“夏卿办事,朕心甚慰。”朱允炆合上奏章,“第二期三百万两的规模,正合朕意。淮安新仓、军工扩产、海军舰船,处处等米下锅。只是,”他话锋一转,看向夏原吉,“利息降低,规模扩大,如何确保能如首期般顺利?江南那些豪商巨贾,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夏原吉成竹在胸,躬身道:“陛下圣明。臣有三策。其一,借势。《帝国日报》需大造声势,详述首期国债如期兑付之诚信,渲染北伐在即、南洋拓殖在望之前景,令资本嗅得利之所在。其二,增信。陛下或可允准,以皇家内帑信用,为二期国债做隐性担保,或明示将以未来征服之地之部分收益,优先偿还国债本息。其三,便民。在应天府外,增设苏州、杭州、扬州三处认购点,方便江南富户就近认购。”

朱允炆微微颔首,夏原吉的策略,深谙人心与市场之道。“准奏。舆论之事,朕会让顾言(谨之)全力配合。内帑担保,亦可。至于征服之地收益……”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可对外模糊提及,以增遐想。具体细节,不必言明。”

“陛下英明!”

就在君臣议定方略之时,南京乃至整个江南的商圈,早已因首期国债的成功兑付而暗流涌动。

秦淮河畔,那座最为奢华精致的“闻莺阁”顶层雅间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但围坐在紫檀木圆桌旁的几位衣着锦绣之人,却显然心思不在歌舞之上。

“沈兄,消息确凿?朝廷真的连本带利,一分不差地都还了?”一个胖乎乎的粮商,捏着酒杯,压低声音问主位上的那位中年人。

主位上的,正是之前已在暗中与朝廷海运有所接触的沈维敬。他如今气度更显沉稳,闻言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李员外,皇榜都贴出来了,《帝国日报》头版头条,白纸黑字,还能有假?沈某家中,当初认购了五千两,昨日已悉数收回,另得利钱五百两。”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真金白银,做不得假。”

在座几人,皆是江南有数的丝绸、茶叶、盐业巨子。他们或许看不懂朝堂风云,但对银钱的流动,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一位头发花白、经营盐业多年的老者沉吟道:“如此说来,朝廷此番,倒真是言而有信。只是,这‘战争国债’,名头终究不吉,且北伐之事,胜负难料啊……”

沈维敬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陈老,您只看到了‘战争’二字,却未看到其后之‘利’。陛下为何打仗?平叛之后,下一步是何方?北元?辽东?还是……那万里海疆之外?”他目光扫过众人,“无论是北伐成功,商路北扩,还是水师南下,海贸畅通,其中蕴含之利,何止十倍百倍于这点债息?如今朝廷以国债之名,让我等出资,实则是给了我等一个提前登船、共享其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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