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琉璃破晓(1/2)

时值暮春,护国公府深处,匠作院一角的琉璃窑旁,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这座依照林战所绘奇图、由周铁锤带人耗费月余砌成的倒焰窑,如同蹲伏的巨兽,已连续燃烧了七天七夜。窑口喷吐着灼人的热浪,将周遭地面烤得龟裂,连空气都扭曲起来。

周铁锤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被火光映得油亮,汗水淌下,瞬间蒸腾成白汽。他紧握着一根长长的铁钎,再次小心翼翼地捅开窑门上的观火孔。炽白刺目的光焰猛地窜出,逼得他眯起眼,脸颊被灼得生疼。他死死盯着窑膛内那池翻滚的、亮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熔融物,眉头拧成了死结。

“如何?周师傅?”林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也是一身短打,脸上沾着煤灰,连日守在窑边,让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眸子,却比窑火更亮,紧紧盯着周铁锤的每一个表情。

周铁锤缓缓摇头,铁钳般的大手因疲惫和焦虑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少主……还是不成!您看这颜色,亮则亮矣,可里头气泡翻涌,杂质絮绕,离您说的‘澄澈如水,透光无瑕’,还差得远呐!”他指向旁边一堆奇形怪状、颜色晦暗的琉璃疙瘩,那是前十次开窑的“成果”,不是浑浊不堪,就是布满蜂窝般的气泡,最好的也不过是块半透明的绿色疙瘩。“废料!全是废料!糟践了那么多好料!”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匠人,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感,几乎要放弃。

匠作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拉风箱的学徒手臂肿了又消,消了又肿;负责投料的工匠手上满是烫伤;连日不眠不休的守候,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失败浇灭。失望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开始偷偷抹泪,更多人眼中只剩下麻木的疲惫。金银铜铁,他们都能驾驭,可这看似普通的砂石混合之物,竟比最桀骜的生铁还要难驯!

林战走到那堆废料前,拾起一块墨绿色的琉璃疙瘩,对着光仔细观看。内部果然气泡密布,浑浊不清。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回溯着每一个环节:石英砂的纯度、纯碱的比例、石灰石作为稳定剂的用量、炉温的控制曲线、熔炼的时间……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还是这个时代的原料本身就有难以逾越的瓶颈?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他低声吟出刘禹锡的诗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垂头丧气的工匠耳中。众人抬起头,望向他们年轻的少主。

林战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焦虑与期待的脸,语气沉稳而坚定:“诸位,我们淘洗了千百遍的砂石,历经了十次失败,就如同大浪淘沙!每一次失败,都告诉我们一条走不通的路,都让我们离成功更近一步!这炉火,便是试炼之火;这琉璃液,便是那藏在狂沙中的真金!此刻放弃,前功尽弃!我们再试一次,仔细记录火候变化,调整配料比例,成败在此一举!”

他的话,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炭火吹入了一股氧气。周铁锤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拍大腿:“娘的!听少主的!再试!老子就不信,降不住这玩意儿!” 工匠们也被少主的镇定和信心感染,重新振作精神。

林战亲自蹲在料堆前,再次检查石英砂的颗粒度,抓一把在手中捻磨。“砂质还是不够纯,下次需用更细的筛网,反复水淘。”他又查看纯碱(由草木灰反复提纯而得,极为珍贵),“碱性或许还不足,下次增加半成。”他指着窑炉的烟道,“进风与排烟的平衡还需微调,确保炉内温度均匀。”

调整方案迅速制定。工匠们再次行动起来,筛料、称重、混合、投料……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林战守在窑口,凭借远超时代的物理化学知识,感受着火焰的温度,倾听着风箱的节奏,不时发出指令微调。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煤灰沾染了他的面颊,他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系于那窑烈火之中。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第八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窑火渐渐微弱下去,进入了至关重要的退火保温阶段。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天色微明,东方泛起鱼肚白。窑体温度终于降至可以开启的程度。

“开窑!”周铁虎声音颤抖,带着赴死般的决绝,与两名徒弟用力撬开沉重的窑门。

一股热浪夹杂着奇异的气味扑面而来。没有刺目的白光,窑膛内略显昏暗。周铁锤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不敢上前。林战却一步跨前,举着火把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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