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琼州秋夜推演（1/2）

琼州的秋夜浸在凉润的海气里，咸腥的风卷过督造使府衙后院，拂得甲士腰间的佩刀轻鸣。静室四周肃立的卫兵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唯有檐角的铜铃偶被风吹响，在沉夜里溅起细碎的回音。窗外，军工城的灯火如繁星坠地，与天际星河交相辉映，机器的低嗡穿透夜幕，像这片新生土地下奔涌的血脉，强劲而稳健。

静室内烛火匿迹，八颗夜明珠嵌在青石壁上，淌出练似的冷辉，将空间照得纤毫毕现。林战独自盘坐在乌木蒲团上，脊背挺直如枪，双目微阖时睫毛投下淡影，绵长的呼吸与夜的节律相融，已然沉入物我两忘的深定。他指间的菩提子串珠静搁膝头，颗颗莹润，却压不住识海深处翻涌的惊涛。

识海之中，再无推演技术时的公式狂舞、机械轰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规制恢弘的虚拟殿堂——殿顶琉璃瓦在神识微光下流转着暗金光泽，丹陛龙纹如活物般蛰伏，竟与千里之外京城的麟德殿分毫不差。这便是“思维实验室”升级后的新形态，专为博弈而生的战略推演场。

云台之上，夏仁宗的虚影高踞龙椅，面容隐在雾霭中，却有帝王独有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丹陛两侧，虚实不定的人影渐次凝实：东侧文官身着绯色、紫色官袍，仙鹤、锦鸡补子熠熠生辉；西侧武将甲胄寒光凛冽，虎豹纹饰透着杀伐之气。虽无半分声响，空气里却似有惊雷在酝酿，沉凝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战的神识悬于殿宇穹顶，如超然物外的观棋者，目光冷冽如冰，将下方每一道人影的细微变化都纳入感知。“推演启动。”他的意念如冰冷的指令，在识海回荡，“设定：敌对势力总攻。核心目标——颠覆琼州模式，罢黜林战。”

指令落下的刹那，虚拟麟德殿骤然“活”了。文官队列前端，礼部尚书钱守拙的虚影猛地踏出，仙鹤补子在辉光中颤动，他虽无声开口，一串串蕴含弹劾之意的光纹已如利箭射向虚空，清晰印入林战神识：“陛下！臣弹劾琼州督造使林战，三大罪证，桩桩可诛！”

“其一，悖逆祖制，亵渎圣道！”光纹骤盛，如烈焰腾起，“琼州之地，工匠竟登堂入室，与士子分庭抗礼，甚者居其上！孔孟之道束之高阁，锱铢之术奉为圭臬，礼乐崩坏至此，斯文扫地无遗！长此以往，人心不古，国本动摇！”

“其二，与民争利，残剥黎元！”光纹化作枯槁的手掌，似要扼住殿中空气，“以官营之名行垄断之实，所谓‘军工集团’吞占商路，民间织坊、铁铺十闭其六。陛下以休养生息为国策，林战却驱民为匠、夺民之利，此乃背道而驰！”

“其三，妄测天意，妖言惑众！”光纹凝成惊涛骇浪的虚影，“空谈海事危机，虚构‘天鹰帝国’之祸，实则借危言揽权，以军工之名中饱私囊！此等欺君罔上之举，当付有司论罪！”

三道弹劾如三把重锤，精准砸向林战执政的根基——意识形态的合法性、经济政策的正当性，以及国防战略的可信度。都察院的几位御史虚影即刻出列，官帽上的獬豸纹在光中泛着冷光，言辞更烈：“近日荧惑守心，东南瘴疠频发，此皆林战乱政，上天示警！”

武官队列中，镇北侯的虚影按剑欲出，甲叶碰撞声似在神识中回响，却被文官们“祖制”“天意”的大帽子死死压住。那些武将虽手握军权，在这文辞构筑的战场上，却如赤手空拳面对甲士，纵有满腔愤懑，也无从发力。云台之上，夏仁宗的虚影依旧沉默，唯有指尖轻叩龙椅的动作，暴露着他内心的权衡。

穹顶之上，林战的神识如寒刃剖开乱象，瞬间梳理出关键信息：“攻击组合确认——礼部掌理论高地，都察院司舆论弹劾，裹挟勋贵、钦天监，以‘大义’为矛，‘舆情’为盾。军方支持稳固，但缺乏文战武器。陛下为关键变量：重实用，却难脱祖制、天象桎梏。”

推演旋即深入，识海场景如走马灯般变换。林战的神识冷眼旁观着各种可能的败局：

场景一：己方力辩“琼州赋税增十倍，军器足三年之用”，对方却以“小利毁大道”反诘，将议题拖入“义利之辩”的泥沼。陛下最终和稀泥，下旨“琼州需兼顾民生”，军工扩产计划就此搁浅。

场景二：对方捧出“琼州商户流离图”，哪怕半数是伪造，也足以在朝堂掀起波澜。言官再借“民怨”造势，苏婉清的商业网络虽能辩解，却已落得“官商勾结”的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