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1/2)
跳跃的烛火舔舐着錾刻云纹的青铜灯盏,将林战伏案的身影拓在书房壁上,拉成一道沉凝的长影。夜已至深,琼州府衙后院的这间书房却如孤星般亮着,灯火穿透窗棂,在寂静的庭院里投下一方暖光。案头,一张鎏金镶边的大夏疆域图几乎铺满整张紫檀木书案,朱笔圈点如星,密密麻麻标注着数十处府州县治——每处圈记旁,蝇头小楷工致端谨,人口疏密、官学兴废、物产丰瘠、推行难易皆一目了然,墨迹或深或浅,显是反复推敲修改的痕迹,偶有细若蚊足的批注,更是凝聚着无数个日夜的深思。
地图侧畔,一叠装订齐整的文稿厚如砖坯,米黄宣纸的封面上,“格物教化十年育才规划纲要”十二个大字笔力遒劲,墨色沉实。这绝非心血来潮的草莽之作:林战携苏婉清、海兰珠及格物院核心骨干,耗时三月有余,遍查两京十三省方志,借瑞昌号商路网络搜集市井民情,融黎峒部落见闻于其中,更托靖王府渠道调取各地官学秘档,删改七次方有此定稿。书案角的铜镇纸旁,散落着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蜡印皆为靖王府专属的麒麟纹,内里是李清荷亲书的各地学政动态与士林风向,为这份宏伟规划筑牢了现实根基。
窗外,琼州特有的湿润夜色如墨铺展,带着海的咸腥与花的微甜。远处港口的潮声规律起伏,与城内更夫“梆——梆——”的梆子声交织成韵,倒让这深夜愈发显得静穆。时间便在这潮声与梆声里悄然流淌,像书房外廊下的滴水,无声却坚定地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也等待着一幅宏伟蓝图的铺展。
林战终于放下手中的紫毫朱笔,指节因久握笔杆而泛白,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腹不经意间划过地图上那条虚拟的路线——从琼州出发,如血脉般向北蜿蜒,向西延展,将那些朱笔圈点的城镇串联成线,恰似一条即将在帝国版图上点燃的星火之路。他的目光深如寒潭,没有半分急功近利的浮躁,反倒像老农凝视自家肥田般,带着对耕耘的笃定与对收获的期许。
“公子,规划各分卷已校订完毕,这是总纲摘要。”素手轻叩门扉,苏婉清的声音如浸过清泉的丝帛,轻柔却清晰地打破了静谧。她端着一盏新沏的云雾山茶走进来,青瓷茶盏氤氲着白汽,茶香清冽如松。眉宇间凝着连日操劳的倦色,眼底却燃着参与开创伟业的灼灼光彩。将茶盏轻放于案头文书空隙处,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密密麻麻的地图上,惊叹与凝重在眸中交织:“依最终修订版,首年我们拟择取南北五处风气开化之地——扬州、杭州、广州、武汉、成都,皆有瑞昌号商脉或靖王府助力,先以其下辖十县为试点;次年借试点经验与商路渠道,扩展至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的枢纽州县;五年内覆盖全国主要商路节点与战略要地,十年之期,必让格物启蒙之学的星火,遍燃天下人口稠密之州郡。银钱、师资、教材、器具的分年预算与筹措之法,已附于卷末,字字可考。”
林战执起茶盏,温热的水汽模糊了眉眼,却暖了指尖。轻轻吹开浮叶,呷下一口,茶汤滑过喉间,瞬间驱散了深夜的寒乏。“婉清,辛苦了。坐。”他抬指示意旁边的梨花木椅,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苏婉清依言落座,腰背依旧挺直如修竹,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练出的干练。“份内之责,何谈辛苦。只是——”她略一沉吟,终究坦诚相告,“此规划之浩繁,远超任何工坊营建。地方官吏的阳奉阴违、士林清流的口舌非议、合格师资的百里挑一、蒙童的接受程度,乃至教材刊印分发的艰难,每一步都如踏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这并非怯懦,而是作为执行者,必须为前路的荆棘做好万全准备。
林战放下茶盏,目光重落回地图,指尖轻轻点在中原腹地的开封府:“你的担忧,我日夜思虑。你看这地图,婉清,”他的声音平稳如深潭,却藏着千钧之力,“每一处圈点背后,都是成千上万天资聪颖却无书可读的孩童,是无数被‘万般皆下品’桎梏的匠心。我们今日在烛下画下的线,十年二十年后,或许就能从这些地方,走出改良稻种让万民饱腹的农师,勘破矿脉使国库充盈的工官,精研机械利国利民的巧匠,甚至是仰望星空探究宇宙至理的学者。此功,不在当下在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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