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1/2)
今日,是格物学堂首届“升等试”放榜的日子。
学堂正厅外的照壁前,早被半大孩子和闻讯赶来的家长、乡邻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粗布学服,布料被日头晒得发烫,脸上却混着稚气、忐忑与渴盼。他们中,有匠户之子掌纹还带着铁屑的痕迹,有渔家儿郎裤脚沾着未干的海盐,甚至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眼眸亮得像山涧水的黎族少年。一年前,他们或许还在田间挥着小锄头,在海边追着退潮拾贝,或在山间踩着晨露采野果。是“格物小学”的匾额挂上木门,是林督造那“有教无类”的政令贴遍街巷,让他们的人生轨迹拧成一股绳,得以坐在窗明几净的堂屋,识字、演算,对着玻璃透镜观察日光下的尘埃。
学堂山长是位原州学的老秀才,当年因看不惯八股虚文被排挤,却被林战“格物致用”的话勾着来了琼州。他手持朱笔誊写的大红榜文,在两名教习陪同下,踩着树影里的光斑走到照壁前。喧闹的人群像被按下暂停键,无数道目光烫得纸卷微微发颤。
“肃静!”老秀才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一张张紧绷的小脸,声音亮得像敲铜铃,“现将本届升等试合格,获荐入‘格物院预备班’者,唱名示下!”
空气稠得能拧出水,只剩海风掀动榕树叶的哗哗声,还有少年们越来越响的心跳。
“甲等第三名,王石头!”
人群里,一个黝黑壮实的少年猛地一僵,手指还抠着袖角的补丁,直到身边同伴搡了他一把,才“嗷”地蹦起来,脸涨得比榜文还红。他是铁匠铺王师傅的儿子,从小抱着铁锤长大,对器物的图形、结构有着天生的敏感,考卷上的机械制图,他画得比教习还要精准。
“甲等第二名,黎阿秀!”
一个穿黎锦衣裙、梳着满头细辫的小姑娘闻声低下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耳根却红到了发梢。她是附近黎峒峒主的孙女,是海兰珠亲自牵着手送进学堂的,对草木的药性、矿物的光泽有着惊人的辨识力,考题里关于矿石分类的论述,她写得比本草经还详尽。
唱名声不断,每念一个名字,就炸出一片细碎的欢呼和羡慕的喟叹。末了,老秀才顿了顿,把声音提得更高:
“甲等头名——周墨轩!”
人群掀起更大的骚动。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角落里站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穿件打补丁的青色学服,面色略显苍白,却唯独一双手指节分明,洗得不见半点污渍。他是城中已故穷教书先生的独子,平日总缩在学堂最末排沉默寡言,可一碰到算学题,眼睛就亮得惊人。这次考试,他的算学、格物两科,都是罕见的满分。
“以上十人,”老秀才展开榜文,郑重贴在照壁上,红纸衬着青砖格外鲜明,“三日后,携此榜文至城西‘格物院’报到,参加预备班甄选!望尔等勤勉向学,不负林大人厚望,不负自身天赋!”
人群瞬间沸腾。上榜的孩子抱着同伴又叫又跳,落榜的虽垂着头,却也凑上去拍着同窗的肩道贺。他们都清楚,能进格物院预备班,就等于踩上了通往更高处的石阶——那是林督造亲自授课的地方,是藏着最精妙器械、最深奥学问的圣地,是无数工匠和学子的念想。
消息像长了翅膀,掠过学堂的竹篱笆,飞到城西那片戒备森严、机声隆隆的地方——“大夏军工集团”核心区,格物院。
林战的书房里,窗外传来水轮机带动锻锤的沉闷轰鸣,混着远处高炉的风箱声。窗内却静,林战正伏案审阅苏婉清从江南发来的商情密报,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浅浅的印子。赵万山垂手立在案前,低声汇报着本月的军工产出与原料库存,指尖还沾着点机油。
这时,林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将一份墨迹未干的名单轻轻放在案头。
“公子,学堂的升等试结果出来了。这是前十名的名单和考卷誊录,山长说几个苗子都极好,尤其是头名周墨轩,算学推演的精妙,逻辑的缜密,连教习都自愧不如。”
林战放下手中的密报,拿起名单。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在“周墨轩”三字上,随即拿起附着的考卷复印件。纸上除了标准答案,一道极难的工程测算题旁,还用清秀小楷写着三种解法,其中一种比标准答案更简洁,步骤也更精妙。
林战的嘴角缓缓勾起弧度。他仿佛能看见,学堂最末排的那张旧木桌前,这瘦弱的少年是如何握着磨短的毛笔,在油灯下一遍遍推演,让数字在纸上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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