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上善若水(1/2)

琼州的盛夏,黏腻的热浪像浸了油的棉絮,裹得人喘不过气。但比这溽暑更灼人的,是“格物小学”在琼州及周边州县掀起的求学狂潮。一座座挂着“格物致知”匾额的学堂,在城镇集市、乡野村落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琅琅书声穿透蝉鸣蛙噪,织就成南国大地最鲜活的乐章。免费启蒙、实用的读写算知识,恰似久旱逢甘霖,浸润着无数贫寒子弟与他们家庭干涸的心田。

热潮之下,一块礁石却骤然凸显,死死扼住了教育洪流的奔涌之势——师资,已到了极度匮乏的境地。

旧时塾师多固守四书五经,对“格物”之学要么嗤之以鼻,要么一无所知;格物院的工匠与学徒虽怀实学,却大多不擅讲授,且军工生产任务吃紧,根本抽不出长期任教的人手。各州县新设的小学接连告急,不少学堂空有崭新校舍,讲堂里却空荡荡没有先生,孩子们扒着窗棂,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望得人心头发酸。

这日,琼州府城最大的“格物总学堂”议事厅内,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来自各州县的学监、管事济济一堂,每个人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焦虑与无奈像雾一样笼罩着全场。

“林大人,高州府三所学堂,就一位老秀才肯教识字,算术和常识课完全是白纸一张啊!”有人拍着桌案急声说道。

“雷州更糟!五十个娃子招齐了,先生的影子都没见着,家长们都堵在学堂门口要说法了……”

“大人,有学堂无先生,这好比有舟无桨、有车无轮,寸步难行啊!”

林战端坐主位,指尖轻叩着酸枝木案,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始终沉默地听着,眸中映着烛火,深不见底。他比谁都清楚,教育推广之路,校舍易建,可承载知识传递的“灵魂工程师”,才是真正的根基。这道瓶颈若破不了,先前所有的投入与心血,都可能付诸东流。

“诸位所虑,林某感同身受。”待堂内声浪稍歇,林战缓缓开口,沉稳的嗓音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压下了所有躁动,“校舍易起,良师难觅。这是教化推行的关键,亦是最大难关。”

他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琼州舆图前,指尖扫过那些标注着已建、待建学堂的红点,语气陡然坚定:“但难关,从不是绝路。没有现成的先生,我们就自己造!”

“自己造?”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困惑。让农夫耕地、工匠打铁容易,可“造先生”,闻所未闻。

“没错!”林战猛地回身,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即日起,琼州总学堂增设‘师范速成班’,面向全琼州乃至两广地区,公开招募学员!”

他走到案前,将早已拟好的章程摊开,一字一句阐述构想:“招募对象分三类。其一,各工坊中技艺精湛、口齿清楚、愿传手艺的优秀青年工匠——他们手握实学,缺的只是授课之法;其二,各州县读过书、家境贫寒、有志教化却仕途无望的年轻学子——他们通文墨,缺的是格物之识与安身之途;其三,黎峒苗寨中通晓汉话、心胸开阔、愿为族中子弟谋出路的聪慧青年!”

话音未落,堂内已是一片哗然。让工匠登台授课?让寒门学子教格物之学?甚至让蛮夷之地的黎苗子弟为人师表?这简直是颠覆纲常!

“大人,工匠虽有技艺,可师道尊严岂容轻辱?”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监颤巍巍起身,“再说黎苗之人教化未开,如何能担此重任?”

“寒门学子识文断字尚可,格物之学晦涩难懂,他们怕是自身都一知半解……”另有人附和。

林战没有立刻反驳,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抬手指向窗外——烈日下的万泉河波光粼粼,水汽蒸腾着漫向远方,滋润着两岸的稻田。“诸位请看那万泉河,它滋养禾稼、哺育鱼虾,可曾挑拣过土地肥瘦?可曾因禾苗卑贱就吝啬甘霖?”

众人愕然,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林战回身,声如洪钟,“此乃上古圣贤之言。最高境界的善,就如这流水一般,泽被万物却从不去争功、争名、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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