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大器晚成(2/2)
林战的目光越过高大的坊梁,仿佛望见了十年后的琼州街巷:“因为我们要做的不是玩物,是标杆。是能传百年、稳百年的计时标准!古人说‘大器晚成,大音希声’,这话应在辰晷上,再贴切不过。”
“何为大器?不是说它个头大,是说它关乎国计民生,能影响一代人、几代人。这样的器物,哪能一蹴而就?必得经千次调试、万次打磨,才能在岁月里显出真价值。何为大音?不是震耳欲聋的声响,是能悄悄改变时代的力量。辰晷的声音,就是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它无声无息,却能把秩序带进千家万户。”
他转向墨匠师,语气恳切又坚定:“墨老,诸位,我们今日解决的每一个擒纵器难题,磨准的每一个齿轮,都是在给后世铺路。这东西利在千秋,值得我们‘十年磨一剑’!”
“想想我们改进的炼钢术,起初不就是为了造更利的刀?现在呢?农人的犁、盖房的梁,都用着咱们炼的钢。再想想咱们定的度量衡,原是为了军工不差分毫,如今市集上买卖东西,都照着咱们的标准来。”林战环视众人,声音里添了几分激昂,“这辰晷也是一个理!今日它是金贵的‘大器’,明日技术熟了,成本降了,就能做成小巧的怀表、便携的手钏,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我们现在练的精密手艺、摸透的材料性子,将来反哺军工,能造更准的火炮瞄准具、更巧的机械装置!这就是格物之学的妙处——环环相扣,最终惠泽天下!”
这番话像一场春雨,浇透了工匠们心头的迷雾。墨匠师浑浊的老眼里忽然亮了,他猛地挺直腰板,伸手抹去额角的汗,声音都颤了:“大人一席话,点醒老朽!是我被眼前的铜屑迷了眼,忘了手艺能安天下的道理。这辰晷,老朽必以匠心磨到底!”
年轻学徒们也振奋起来,方才耷拉的肩膀都挺直了——他们忽然明白,自己拧的不是齿轮,是能改变日子的“希望”。有人已经拿起锉刀,对着齿轮比划起来,沙沙声重新在坊内响起,比之前更沉、更稳。
“辛苦大家了。”林战笑了笑,“要材料、要改进工艺,尽管跟我说,我来撑着。记住,我们不是在造商品,是在写一段‘格物致用’的历史。”
离开仪器坊时,夕阳把天边染成了熔金色,余晖洒在坊顶的青瓦上,亮得晃眼。坊内的锉刀声、讨论声混在一起,比来时多了几分坚定。
赵万山不知何时候在坊外,手里摇着折扇,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公子,这辰晷的投入……已经占了军工坊三成银钱,短期里怕是见不到回头钱啊。”
林战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风掀起他的衣摆。“赵东家,你看这夕阳,每日落下,似是无功。可没有今日的落,哪有明日的升?”他顿了顿,轻声吟道,“大器晚成,大音希声。这辰晷,就如这晚霞——今日看似沉落,明日定当喷薄而出。我们,且静待花开。”
赵万山愣了愣,看着林战眼底那片笃定的光,忽然笑了。这位年轻东家的眼光,从来都比常人远十年、二十年——从炼钢到造船,从度量衡到辰晷,他说的“将来”,从来都没错过。
辰晷的研制还在继续,质疑声也没完全消散。但精密仪器坊里的灯光,却比以往亮得更久、更稳。那灯光下的齿轮转着、磨着,不仅在铸一件器物,更在铸一种精神——一种超越短期功利,追求极致与长远的工业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