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钴找到了(2/2)
她伸出手指,在冰冷的压缩机外壳上摸了摸,又摸了摸那颗螺栓的头部。
“硬碰硬不行,得用巧劲。”
她的脑中,闪过无数种现代工厂里拆卸顽固螺丝的方法。
热胀冷缩。
渗透。
冲击。
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废品站,能用的方法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小刘,”她抬起头,“去找一桶冷水来,越凉越好。井水就行。”
“张师傅,把乙炔瓶和焊枪拖过来。”
两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姜晚的信任,立刻分头行动。
很快,一桶清冽的井水和一套完整的风焊设备,被搬到了跟前。
“姜工,你这是要干啥?拿火烧?”
张大锤看着焊枪,有些发懵。
“烧坏了咋办?”
“不烧螺栓,烧它旁边的底座。”
姜晚接过焊枪,熟练地打开乙炔和氧气的阀门,调好比例。
“嗤——”
她点燃了焊枪,一小簇蓝白色的火焰,在枪口跳动,发出嘶嘶的声响。
周围的空气,瞬间被加热,变得扭曲起来。
张大锤和刘小军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紧张地看着她。
姜晚屏住呼吸,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她没有像张大锤那样,大大咧咧地直接用火焰去燎。
而是控制着焊枪的枪口,让那簇高温火焰,以一个极小的角度,精准地围绕着螺栓的根部,快速地,均匀地加热着螺栓孔周围的铸铁底座。
她像一个在钢铁上刺绣的绣娘,动作精准而优雅。
她不能让高温直接接触到螺栓本身,那样会破坏其中的钴元素结构。
她要利用金属热胀冷缩的原理,让底座的螺栓孔受热膨胀,而螺栓本身,则保持相对低温。
一分钟。
两分钟。
铸铁底座被烧得微微发红。
“水!”
姜晚低喝一声。
刘小军一个激灵,立刻舀起一勺冰冷的井水,在姜晚的示意下,小心地浇在刚刚被火焰炙烤过的螺栓头部。
“刺啦——”
一声巨响,白色的水蒸气瞬间升腾而起,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
冰冷的井水与炽热的螺栓头部接触,让螺栓的金属在一瞬间急剧收缩。
而它周围的底座,却还处在膨胀的状态。
这一胀一缩之间,原本坚不可摧的咬合,出现了一丝肉眼无法察觉的松动。
“就是现在!”
姜晚丢下焊枪,拿起那把完好的扳手,卡住螺栓。
她没有像张大锤那样用尽全力,而是用一种短促的,爆发性的寸劲。
“咯——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颗困扰了张大锤半天,甚至崩坏了一把扳手的顽固螺栓,在姜晚的手中,缓缓地,却坚定地,开始转动。
成功了!
张大锤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这……这就行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还如同长在铁里一样的螺栓,就这么被一个女同志,用火烧烧,用水浇浇,轻轻松松就给拧动了。
这在他几十年的认知里,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不是技术。
这是魔法!
刘小军的眼中,更是异彩连连,那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近乎狂热的景仰。
姜晚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她拧下第一颗,立刻开始处理第二颗。
烧灼。
淬火。
拧动。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有了成功的经验,后面的过程越来越快。
一颗。
两颗。
十颗。
二十颗。
当七台冰箱上,总计四十二颗灰蓝色的螺栓,全部被拆卸下来,堆放在一块干净的破布上时,夕阳已经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那四十二颗螺栓,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迷人的,如同希望一般的光泽。
每一颗,都沉甸甸的。
姜晚用布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怀里,感受着那份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原材料,到手了。
“姜……姜工。”
张大锤结结巴巴地开口,他看着姜晚,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太神了!”
姜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书上看的。”
她再次祭出了万能的理由。
“只要懂了里面的道理,就不难。”
道理?什么道理?热胀冷缩?
张大锤挠着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们几个!天都快黑了,还不下工,聚在这儿干什么呢?”
是废品站的主任,王建国。
他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一脸官威地走了过来。
王建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最重规矩,最烦有人“不务正业”“瞎鼓捣”。
他看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几台冰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把这些东西拆成这样的?这都是国家的财产!就算报废了,也要按规定处理!”
他的语气严厉,目光直直地射向姜晚。
在他看来,张大锤和刘小军都是老实人,会干出这种事,肯定是这个不安分的“黑五类”子女在背后捣鬼。
张大锤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解释。
“王主任,你误会了。是……是我们在帮姜工找点材料。”
“找材料?废品站里有什么材料要这么大动干戈的?”
王建国根本不信,他走到一台被拆掉压缩机的冰箱前,用脚踢了踢。
“姜晚!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张大锤和刘小军都为姜晚捏了一把汗。
姜晚却显得很平静。
她迎着王建国的目光,不卑不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颗螺栓。
“王主任,我在为厂里的技术革新,做一点小小的准备。”
她将那套对张大锤说过的,关于“高强度合金钢”和“改造高炉”的理论,用更加专业,更加书面化的语言,重新复述了一遍。
她的声音清晰,逻辑缜密,条理分明。
从材料学讲到热力学,从零件磨损讲到生产效率。
王建国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干部,哪里听得懂这些。
他被姜晚一连串的专业术语砸得晕头转向,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女孩。
他虽然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说的东西,好像很厉害,很“科学”。
而且,句句不离“工厂”,不离“生产”,不离“技术革新”。
每一顶帽子,都扣得又大又正。
他要是再质疑,就成了阻碍技术进步,破坏生产的罪人了。
王建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最好能搞出点名堂来!要是让我知道你拿这些东西瞎胡闹,浪费国家财产,我饶不了你!”
他撂下一句狠话,又狠狠地瞪了姜晚一眼,最终还是背着手,悻悻地走了。
看着王建国远去的背影,张大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娘,吓死我了。”
他转过头,对姜晚竖起了大拇指。
“姜工,你真行!几句话就把王扒皮给说蔫了!”
姜晚只是淡淡一笑。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关。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她掂了掂怀里那包沉甸甸的螺栓。
现在,她有了“钴”。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提炼,以及锻造。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她需要更高的温度,更精准的控制。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座简陋的,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土高炉。
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远处的工厂区,灯火渐次亮起,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
而姜晚知道,她自己的那颗星火,即将在这片废铁堆里,被真正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