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薇奥莱塔．格林『二十八』（2/2）

那乐声并非电子合成，也非任何她熟悉的乐器所发出。它带着一种原始的、苍凉的质感，像是风吹过古老洞穴的呜咽，又像是星辰在寂灭前最后的叹息。音调低沉而悠远，旋律简单却直抵灵魂深处，在这片充斥着金属噪音和利益交换的区域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动人。

薇奥莱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循着乐声望去，只见在岔路口深处，一个堆积如山的废弃引擎组件下方，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老的……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类。他大半边身体都被粗糙的机械义肢所替代，裸露的皮肤布满皱纹和疤痕，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色，另一只则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他佝偻着背，怀里抱着一件造型古怪的乐器——那乐器像是由某种生物的巨大肋骨和金属管线拼接而成，乐声正是从他干枯的手指拨动那几根绷紧的金属弦时发出的。

他独自坐在那里，闭着那只完好的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那苍凉而古老的乐声，仿佛是他与这个喧嚣世界唯一的联系。

薇奥莱塔静静地听着。那乐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她内心深处某根尘封的弦。她想起了龙眠之渊里那些属于辐射龙的、充满了毁灭与痛苦的记忆回响；想起了伊莲娜记录中那悲怆而坚定的选择；想起了自己在废土上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孤独、苍凉与一丝微弱共鸣的情绪，在她冰封的心湖中荡漾开来。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零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她身旁，同样静静地聆听着。他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注视着那个老乐师，深褐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东西，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乐声持续着，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构筑起一个短暂而独立的时空。

过了不知多久，老乐师的手指停了下来，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滴入深潭的水珠，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他缓缓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浑浊的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薇奥莱塔和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即又低下头，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薇奥莱塔从那种微妙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她看了一眼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从老乐师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薇奥莱塔却莫名地感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探究？

她没有深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任务还在继续。

他们离开了那个岔路口，将老乐师和他的苍凉乐声留在了身后。千星港的喧嚣再次将他们包围。

但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薇奥莱塔感觉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并非环境的变化，而是她自身心态的某种极其细微的调整。那短暂的乐声，像是一道细微的裂缝，让她在这充满伪装与任务的环境中，短暂地触碰到了某种……真实的、属于“薇奥莱塔·格林”本身的情绪。

而零，依旧是那个沉默的零。只是，在穿过一条人流相对稀疏的通道时，他罕见地主动靠近了半步，用那轻微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与任务毫无关系的话：

“那首曲子……叫《星殒》。”

薇奥莱塔微微一怔，侧头看向他。

零却没有再看她，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低语。

《星殒》……星辰陨落之歌吗？

薇奥莱塔收回目光，心中那丝因乐声而起的涟漪，似乎与零这句突兀的话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交汇。

这个零，他听懂了哪首曲子？他知道它的名字？他……也在那乐声中感受到了什么吗？

她没有问出口。

两人继续沉默地前行，穿过千星港的尘嚣，执行着既定的观察任务。但在薇奥莱塔的心底，这次原本平淡甚至略带戒备的同行，因为一段意外的苍凉乐声和一句突兀的低语，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色彩。

她依旧是他身边那道沉默而可靠的影子。

他依旧是她眼中那个神秘而难以解读的零。

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改变了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