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说暖,我就信了(1/2)

那股气息,惊蛰再熟悉不过。

那是突厥狼骑惯用的狼油,混合着牛粪与枯草,点燃后能生出呛人的浓烟,风一吹,便可绵延数十里,是他们在草原上发起总攻的信号。

军情如火,三日后便已证实。

突厥可汗默啜亲率五万铁骑,如一柄烧红的弯刀,狠狠扎进了大周的腹地,将边陲重镇凉州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斩断了城外唯一的水源白狼河,焚毁了方圆百里的所有屯田,摆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凉州城内,人心惶惶。

监军府的议事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报!南城墙塌了一角,突厥人正疯了一样往上攻!”

“报!城中储水已不足三日之用,伤兵营的兄弟们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了!”

霍磐双目赤红,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木制的城池模型都跳了起来:“他娘的!这群草原狼是想把我们活活渴死、饿死在城里!”

满座将领皆是面色如土,或主张突围,或建议死守待援,却无一人能拿出万全之策。

惊蛰一直沉默地站在沙盘前,目光如鹰,死死盯着凉州城外那片错综复杂的地形。

“守,是等死。”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洛阳的援军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我们撑不了那么久。”

霍磐猛地回头:“那你的意思是……突围?五万对一万,怎么突?”

“不突围。”惊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我们出城,去他们的王帐。”

“什么?”满堂哗然,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默啜此次倾巢而出,看似势大,实则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惊蛰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他麾下的右厢察合部与左厢的阿史那部素有旧怨,此次攻城,察合部损失惨重,阿史那部却一直在后方养精蓄锐,不满早已在军中蔓延。”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战争,不只在战场上打。攻城,不如攻心。”

她抬眼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需要三百人,敢死的三百人。伪装成西域来的盐铁商队,绕道黑风口,混进他们的后营。三天后的祭天大典,是他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霍磐死死盯着她,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他想起草原上最凶狠的孤狼,明知前方是陷阱,却偏要一头扎进去,用自己的獠牙撕开一条生路。

他沉默良久,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给你。”

三日后,月黑风高。

突厥大营灯火通明,数万士兵正围绕着巨大的篝火狂欢,庆祝他们即将到来的胜利。

在营地最南边,一支不起眼的“商队”刚刚通过盘查,获准在角落处歇脚。

惊蛰一身胡商打扮,脸上涂着黝黑的油彩,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擦拭着一柄弯刀。

她派出去的人早已将消息散布出去——“大周皇帝愿意册封归降的部落为新的草原之王,并许诺河西走廊的盐铁专营权。”

这消息如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察合部首领本就压抑的怒火。

子时,祭天仪式达到高潮,默啜在王帐前举杯祭天。

也就在那一刻,突厥大营的粮草重地,冲天火光骤然亮起!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混乱中,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出,正中默啜身边的一名亲卫。

箭矢上,赫然绑着一枚属于察合部的狼头徽章。

“察合部反了!”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默啜惊怒交加,立即下令麾下最精锐的阿史那部前往弹压。

而早已心怀鬼胎的察合部,见对方刀兵相向,哪里还肯束手就擒,当即拔刀反抗。

一夜之间,围城的数万大军自相残杀,乱成一锅粥。

当黎明的曙光照亮凉州城头时,城外已是尸横遍野,突厥大军仓皇北撤,留下一片狼藉。

惊蛰立于最高的烽火台上,玄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她身后的三百死士,归来时不足百人,却人人身姿挺拔如松。

她取过笔墨,在战报上只写了八个字。

“风起鸢落,城未陷。”

凯旋归京之日,洛阳城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瑞雪。

没有钟鼓齐鸣,没有百官出迎。

长长的官道尽头,只有烽卒少年小石头,带着数十名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每人手里擎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昏黄的火光在漫天风雪中连成一片,像一条温暖的河流,指引着归家的路。

“监军归——!”

小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这一声。

数十名老卒齐声呐喊:“监军归!”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雪,敲在每一个归乡将士的心上。

惊蛰勒住马,看着那一张张在火光中激动得通红的脸,眼眶竟有些发热。

道旁有百姓远远围观,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声被风雪裹挟着,断断续续传来。

“看,就是那个女人……听说她是从刑场上爬起来的。”

“女子掌兵,闻所未闻啊……”

“嘘!小声点,她身后的可是陛下的銮驾!”

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辆被十六匹骏马牵引的华美车驾。

当队伍行至朱雀门外时,道路被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

为首的,正是兵部侍郎裴行俭。

他身后,三十六位御史言官,皆身着朝服,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神情肃穆,仿佛一群殉道的信徒。

“臣,裴行俭,率众臣工,拦驾死谏!”裴行俭声如洪钟,响彻宫门。

随即,三十六人齐声诵读,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礼之所同也!岂可执兵柄、临军阵,乱纲常、违祖制!”

“请陛下降旨,收回兵权,以正国体!”

声浪滔天,随行的百官无不变色。

惊蛰端坐于马上,一身玄甲落满了雪,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这一关,不在战场,不在刀剑,而在人心。

这一仗,不是她的,是车里那个女人的。

车帘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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