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白绫未落,棋先动(1/2)

那道新月清冷得像把刚淬了火的弯刀,悬在太极殿的飞檐之上,照得宫墙下的影子森森如鬼魅。

惊蛰没在察弊司多留,转身回了公房,提笔在一张宣纸上落下四个字:左院判,封。

她没有上报那块残帕的内容,也没有去见武曌,而是直接签发了察弊司成立以来最“荒唐”的一道密令:暂停太医院左院判所有药材采办权,封存其经手的所有账目。

理由更是牵强得令人发笑——“西苑井尸体内检出甘遂残留,疑与太医院供药有关”。

这道令一出,就像是在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

甘遂?

整个太医院都知道,那是不久前崔明礼给掖庭开方子时用过的药。

惊蛰这一刀砍下去,表面上是在查案,实际上却像是发了疯,连自己的盟友都要咬一口。

消息传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察弊司门口就多了几双探头探脑的眼睛。

惊蛰坐在案前,手里摩挲着那枚从井底带回来的铜扣,指腹被边缘粗糙的铜锈磨得微微发热。

她在等。

子时刚过,公房的窗棂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崔明礼进来的时候,脸色比外面的月光还要惨白几分。

他平日里那副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的医官模样荡然无存,发髻有些松散,显然是匆匆赶来。

“你疯了?”他反手关上门,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促,“左院判是裴相的连襟,你拿甘遂做文章,是要把我一起拖下水?明日早朝,左院判必定要在政事堂弹劾你滥用职权,构陷同僚!到时候我也摘不干净!”

惊蛰没说话,只是起身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茶杯底沉着一枚铜钱,在清亮的茶汤里晃荡,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崔明礼的目光落在那枚铜钱上,瞳孔骤然一缩。

那不是普通的开元通宝,铜钱的边缘有一处极不起眼的缺口,那是他曾经在验尸记录里写过的——王副使生前最爱把玩的那枚,随身陪葬。

但他很清楚,真正的那枚早在火盆里化成了灰。

这枚是假的,是一枚足以乱真的赝品。

“喝茶。”惊蛰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崔明礼盯着那杯茶,胸口的起伏慢慢平复下来。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透。

他伸手端起茶杯,指尖有些发凉:“你想干什么?”

“明日弹劾时,他若攀咬你用药不当,你只需回一句。”惊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甘遂性寒,若要致人死地,需配伍大戟方显毒性’。”

崔明礼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大戟。

这味药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的来源。

“你这是……”崔明礼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要逼他自证通敌。”

“不是我逼他,是他在逼自己。”惊蛰重新坐回椅子里,眼神隐在阴影中,“鱼饵我已经撒下去了,咬不咬钩,看他有多怕死。”

次日清晨,大殿之上,气氛肃杀得如同凝固的冰。

左院判果然没有辜负惊蛰的期待。

他一身绯红官袍,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地控诉察弊司协理官惊蛰“目无纲纪,构陷忠良,借尸体文章排除异己”。

裴相站在百官之首,虽然没说话,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透出的寒光,已经足以表明立场。

武曌高坐在龙椅之上,冕旒后的面容看不真切,只听得指尖轻叩御案的节奏,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跳上。

“崔卿。”女帝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住了左院判的哭诉,“惊蛰说那是甘遂,你既是主治医官,对此有何话说?”

崔明礼出列,躬身行礼。

他没有看左院判,也没有看惊蛰,只是垂着眼帘,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回陛下,臣确曾用过甘遂。但甘遂乃泻下逐水之药,若要致人神智昏迷乃至毙命,单用甘遂无效,需配伍大戟,方显剧毒。”

此言一出,左院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高声反驳:“陛下明鉴!太医院药库记录森严,大戟乃剧毒之物,早已封存多年未曾动用!臣从未取用过分毫!这就是诬陷!”

“哦?”

武曌停止了敲击,身体微微前倾。

“既然太医院没有……”女帝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左院判,像是无意般扫过前排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朕怎么记得,裴相府上的药园,去年刚引种了一批西域大戟?说是……为了治令堂的风湿之症?”

满殿死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裴相猛地抬起头,平日里那张保养得宜、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苍白得像一张宣纸。

西域大戟,那是前朝余党为了控制死士特意培育的品种,毒性猛烈,且只在极少数渠道流通。

裴相确实种了,也确实是为了治病,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甚至连他夫人都未必清楚的细节,竟然会被女帝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随口点破。

“陛下……”裴相强挤出一丝笑,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老臣……老臣那只是观赏……”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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