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哭着认罪的人,最像忠臣(2/2)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走到那老妪面前,轻轻递了过去。

“您女儿的坟,在城西乱葬岗第七排。去年冬天,有人偷偷给她立了块碑,我让人寻着了。”

老妪枯树皮一样的手指颤抖着接过那份地契,指腹抚过上面用朱砂圈出的“永昌元年”四个字,浑浊的眼中突然涌出两行滚烫的泪。

下一刻,她抱着那张薄薄的纸,蹲在地上,发出了压抑许久的、野兽般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像一道敕令。

其余六名书吏看着彻底崩溃的同伴,看着那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妇,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国公爷的许诺与威胁,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争先恐后地磕头,将国公府如何威逼利诱,如何授意他们伪造地图、栽赃“灰线”的种种细节,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加急的塘报摆在了武曌的御案上。

女帝只扫了一眼,便提起朱笔,在呈文的末尾写下批注:准依《诉状合规要略》第十七条,以“诬告反坐”论处。

放下笔,她又取过一张空白的密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传朕旨意,命羽林卫即刻查封永平国公府。”她将密旨递给身侧的上官婉儿,声音听不出喜怒,“理由——涉嫌私藏前朝玉玺。”

与盐案无涉,却足以抄家灭族。

夜已深。

察弊司的大堂空无一人,只剩下惊蛰。

她将那七份画满了押的认罪书,一一用铁钉钉在墙壁的舆图上。

七个点,横贯江南道,她用一根红线将它们连起,恰好构成了一个歪斜的北斗之形,勺柄直指神都。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阿月。

她不知何时进来的,像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她将一封用蜡丸封好的密信,放在惊蛰手边的桌案上。

惊蛰捏碎蜡丸,展开纸条。是崔明礼的字迹。

——太医院库房清点出一批紫河车,药性异常。

采购记录的最后签字人,是掖庭的掌事女官,孙姑姑。

——此人,正是当初奉旨将王副使“尸身”藏入掖庭冷宫的执行者。

一条新的线,淬着剧毒,浮出了水面。

这条线的一头是国公府,另一头,却直指皇城最深处。

惊蛰面无表情地看着纸条上的名字,许久,她将纸条凑到烛火上。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其一点点吞噬,化为卷曲的黑色灰烬。

她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只剩下她冰冷而平静的声音。

“告诉崔明礼……别动她。”

“让她继续‘忠心’下去。”

窗外,一弯新月如刀,终于割开了厚重的浓云,洒下满地清冷的辉光。

只是那光,照不亮人心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