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壶腹》(2/2)

林浩闭上了眼睛。等待那必然的、融化一切的终结。他甚至能想象出毒液浇在头顶的感觉,是灼热,还是刺骨的冰冷?或许两者都有,在神经彻底坏死之前,他还能有零点几秒的时间感受这份最后的“礼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声音。一种细微的、坚硬的物体摩擦兽骨的声音。

“咔嚓……咔嚓……”

那声音来自他的背后。

他藏身的这具巨大兽骨,内部是中空的。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某种史前巨兽的遗骸——或许是猛犸,或许是某种尚未命名的古代生物。骨骼的尺寸大得惊人,有些肋骨比他的人还要粗。

但现在,那声音正从骨骼空腔的深处,由内而外地,一点一点地,向外刮擦。那不是风吹过空洞的声音,不是小动物爬行的声音,而是某种……更大的、更沉重的东西,正在苏醒,正在移动。

一股比面对玄蜂时更原始、更深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浩的心脏。这恐惧有着具体的形状——它冰冷、粘稠、带着千年沉睡后苏醒的慵懒与饥渴。他猛地回头,脖子发出“嘎”的一声轻响。

在兽骨腔体的最深处,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他看到了两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那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规律地明灭,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呼吸。

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了腐败花蜜与尸骸的甜腻恶臭,从骨腔深处喷涌而出。这气味有着物理的重量,压在林浩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气味中还夹杂着别的——是酸败,是霉菌,是某种古老到无法形容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衰朽。

“咔嚓!”

一截更加粗壮、颜色深紫近乎发黑的壶腹,顶开了几根较小的肋骨,从骨骸的内部,缓缓地、带着某种君临天下的姿态,探了出来。它的规模,是外面那些玄蜂的数倍之大,表面的血管脉络如同扭曲的树根,强劲地搏动着。那些脉络里流淌的似乎不是液体,而是熔化的铅,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外壳微微膨胀,发出皮革摩擦般的“吱嘎”声。壶腹的尖端,不是一根针,而是三根——呈三角形排列,每一根都像中世纪骑士的长矛,尖端滴落的毒液不再是珍珠白,而是深邃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

原来,他躲藏的根本不是安全的避难所。

他是一头撞进了……蜂后的巢穴。

外面上百只玄蜂的嗡鸣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如同朝圣者的合唱。它们整齐地降低高度,壶腹朝下,螫针收起——那是臣服的姿态。

而林浩,就是祭坛上,那颗最新鲜的、还带着体温的祭品。

背后的恶臭几乎让他晕厥,面前的蜂群如同死亡的仪仗。他蜷缩在冰冷的骨骸中,前无生路,后是深渊。蜂后的壶腹已经完全伸出阴影,他能看到那外壳上斑驳的痕迹——有干涸的、不同颜色的毒液残留,有类似矿物结晶的附着物,甚至有细小的、仍在蠕动的……蛆虫?不,那不是蛆虫,那是更小的、尚未成熟的玄蜂幼体,它们在那庞大的壶腹表面爬行,啃食着上面沉积的、不知何种生物遗留下来的有机质。

时间,在他无言的极致恐惧中,彻底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每一个细节都被恐惧放大到纤毫毕现。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汗水沿着脊椎滑落的轨迹,能数清蜂后壶腹上那些搏动血管的数量。

然后,蜂后的三根螫针,缓缓地、同步地,转向了他。

最粗壮的那根针尖,一滴黑色的毒液,成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