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黑水》(2/2)
我的胃猛地抽搐,酸水涌上喉咙。我转过身,扶着墙壁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铁锤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激起令人心惊的回响。
我不敢再看,却又无法移开目光。光束颤抖着继续移动,照亮更多细节。
尸体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塞在墙壁的空腔里:脊椎向后弯折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双臂交叉在胸前,像是某种仓促的埋葬仪式。左手——已经大部分化为白骨,只有少许干枯的皮肉还粘连着——从砖石碎屑中伸出来一点点,手指蜷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拳头紧握着。
在手电光下,我能清楚地看到:在那个几乎完全骨化的手掌中,有一个金属的小环。它夹在指骨之间,蒙着厚厚的灰尘和黑色的污垢,但形状清晰可辨——一个素圈的戒指,内侧应该刻着我和她的名字缩写,还有结婚日期。
我的婚戒。三年前,在她“失踪”后不久就怎么也找不到的那枚婚戒。
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而去。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泥浆。我瘫坐在地,背靠着那面被我砸开的墙壁,碎砖的棱角硌着我的脊背。手电筒滚落在脚边,光束斜斜向上,照亮了天花板上——
一道新的水渍正在蔓延。
它从墙壁的破洞处开始,像某种有生命的黑色菌丝,沿着天花板缓慢爬行,分支,延伸。在天花板中央,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正在汇聚、膨胀,表面反射着手电筒破碎的光。
滴答。
它落下来,不偏不倚,正中我的眉心。
冰凉。粘腻。那股腐臭味瞬间笼罩了我整个感官世界。
我抬起颤抖的手,抹去额头的液体。手掌上是墨一般的黑,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反光。我盯着它,盯着墙壁破洞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盯着那只紧握戒指的白骨手。
三年前的雨夜开始在我眼前闪回:争吵,推搡,她的后脑撞上壁炉的尖角,那一声闷响,地板上蔓延开的深色液体,她睁大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我以为我处理得很干净。砌墙的时候,我甚至特意选了防水的水泥。这三年,没有任何异常。直到407的女人搬进来,直到她说天花板在渗水,直到今晚,直到现在。
手电筒的光开始闪烁——电池快耗尽了。
在最后的光亮中,我看到墙壁里的尸体似乎动了一下。不,不是尸体在动,是包裹着尸体的黑色粘液在蠕动,从砖缝间渗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天花板上,墙壁上,甚至地板缝里,黑色的液体开始渗出,汇聚,滴落。整个地下室变成了一个缓慢渗漏的黑色蜂巢。
我想站起来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我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看着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弱,看着黑暗从墙壁的破洞里涌出,看着那只紧握婚戒的白骨手,在最后的微光中,似乎……又收紧了一点。
光灭了。
绝对的黑暗,只有滴答声。
然后,在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王海……你为什么……要砌墙……”
我张开嘴,终于发出声音——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被地下室的四壁吸收,消失在无边的黑暗和永不停止的滴答声中。
楼上,407房间,刚搬进来的女房客从浅眠中惊醒。她坐起身,侧耳倾听。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这次……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她拧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照亮了天花板——一道崭新的、蜿蜒的黑色水渍,正从墙角开始,缓慢地向她的床铺上方蔓延。
她盯着那道水渍,突然意识到:这栋楼的管理员,今晚好像一直没有回应她的投诉。
而那股腐臭味,此刻正透过地板缝,一丝丝地,钻进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