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黑水》(1/2)

“王先生,又来了,那水……黑的,很稠,滴答滴答的,味道……味道像什么东西烂透了!”

407的女房客站在门前,脸色白得瘆人,仿佛刚刮过一场霜。她裹紧洗得发白的睡袍,手指捏着领口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走廊昏黄的声控灯在她头顶明明灭灭,给那双深陷的眼窝投下不安的阴影。

我站在门口,脸上堆起那种千锤百炼的表情——七分无奈,三分敷衍,嘴角的弧度刚好够到职业礼貌的边界。“李小姐,上周、大上周,我都上去查过三次了。”我刻意让语调平稳得像一碗搁凉的水,“您那间房的天花板,干得能当砂纸用。水管线路我都查了,没毛病。”

“不是幻觉!”她猛地向前一步,我闻到一股廉价洗发水和恐慌混合的气味,“就在上面,滴答,滴答……夜里特别清楚。水渍是黑的,像……像稀释的柏油。我擦过,根本擦不掉,反而越擦越脏。那气味——”她突然捂住嘴,仿佛那腐臭此刻正堵在她喉咙里,“闻久了头疼,恶心。这房子……这房子肯定有问题。”

“李小姐。”我的声音压低了一度,带上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楼是旧了点,但绝对干净。您在合同上签过字的,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是不是?”我故意顿了一下,看她眼中狂乱的光开始摇晃,“这样,明天我再找个师傅,里里外外给您查一遍。今天太晚了,您先休息?”

她盯着我,眼神里有东西在碎裂。几秒钟的对峙,她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门缓缓合上,那一声“咔哒”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我耳膜上敲出沉闷的回响。

干净?这房子要是干净,世上就没有脏东西了。

回到一楼管理员室,门在背后关上,我才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来。客厅窗户正对着楼与楼之间逼仄的天井,即使在正午也透不进多少光。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股复杂的味道:老房子的霉味、角落里消毒水挥发的刺鼻气息,还有某种更深的、我花了三年时间也没能彻底掩盖的东西——它藏在每一道墙缝里,渗进每一块地板下。

那女人说的黑水,腐臭……不可能的。三年前的事情已经结案了。官方文件白纸黑字写着“意外死亡”,所有档案都封存好了。她只是一个神经过敏的独身女人,城里来的,受不了老房子的潮湿和偶尔的水管响动。我对自己重复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像在念某种护身的咒语。

可为什么,手心会湿冷一片?

夜里,我被一阵滴水声惊醒。不是幻觉——它清晰、规律,像秒针走动:滴答,滴答,滴答。

我坐起身,侧耳倾听。声音很轻,却顽固地穿透墙壁,仿佛直接敲在我的鼓膜上。我披上外套,推开门。走廊一片死寂,声控灯在我头顶亮起,投下巨大而摇晃的影子。我循着声音走向地下室的门。

那扇门总是锁着。钥匙在我手里,从不让别人下去。我掏出钥匙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锁舌弹开的“咔嗒”声,像是打开了一个禁忌的盒子。

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但更深的地方,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悄悄渗了出来。我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切开黑暗,照出堆满杂物的地下室:破旧的桌椅、蒙着白布的家具轮廓、缠着蛛网的墙角。

我站在楼梯底部,一动不动。那滴水声更清楚了,就在左前方。

光束慢慢移动,扫过斑驳的墙壁。水渍。一道新的、蜿蜒的水渍,从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开始,一路向下延伸,像一条黑色的、垂死的蛇。在墙壁根部,水渍汇成了一小摊粘稠的液体,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我蹲下身,伸出指尖。

触感冰凉、滑腻。我收回手,在光束下细看——指尖染上了墨汁般的颜色,粘稠得几乎拉丝。我把它凑到鼻尖。

一股气味猛地冲进鼻腔:腐烂的甜腻、蛋白质变质的恶臭、潮湿泥土的腥气,还有某种更深层的、无法形容的腐败,像是时间本身在发霉。和407房客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停止了三秒。

然后我冲回楼上工具间,抓起那把最沉的大铁锤。铁锤冰冷的手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些。我回到地下室,站在那面渗水的墙壁前。

墙壁是水泥的,外面刷了一层廉价的白灰,现在已经斑驳发黄。水渍的中心点,灰皮已经泡得发软起泡。我举起铁锤。

第一锤下去,墙壁发出沉闷的呻吟,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第二锤,灰泥和碎砖块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的红砖。

第三锤,一块砖松动了。

第四锤,第五锤……我开始疯狂地砸,手臂机械地抬起落下,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和铁锤撞击的轰鸣。砖块一块块崩落,灰尘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那股越来越浓的腐臭。

一个洞被砸开了,大约有脸盆大小。我停下来,手电光照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头发——干枯、纠结、沾满灰尘的黑色发丝,从砖缝间露出来。光束颤抖着向上移动。

一张脸。

大部分已经腐烂,皮肤像半透明的蜡纸一样紧贴着骨骼,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灰黄色。右脸颊部分完全塌陷,露出白森森的颧骨。嘴唇已经消失,牙齿暴露在外,形成一个永恒无声的嘶喊。

但那双眼窝——深陷的、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洞口的方向。在手电光的直射下,那漆黑的孔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像是一点残留的、干涸的反光。

是张岚。我三年前“失踪”的妻子。官方认定“意外死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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