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出的家人》(2/2)

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相册,凑近了看。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咦?奇怪……没什么印象啊。是不是你爸那边的远房亲戚?那时候偶尔有走动,可能时间太久,我忘了。”她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切菜,“老照片了,可能记不清了。”

这个反应并不足以打消我的疑虑。夜里,我借口用电脑查资料,在网上搜索这栋房子的历史。老房子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几经转手,我家是在八十年代末买下的。能找到的公开信息很少。但我尝试组合关键词“老街”、“自杀”、“女人”和大概的年代,在一个极其冷门的本地历史论坛的陈旧帖子里,看到一段模糊的记述:约在七十年代中期,此街某号一名年轻女子因感情问题,在屋内自缢身亡。帖子没有指明具体门牌,描述也语焉不详,但那条街,正是我家所在的街道。发帖人称,女子死后,那房子一度传闻不安宁,后续住客曾反映过一些异常,比如夜间听到隐约的哭泣声,或是感觉家里“多了一个人”。

我的后背渗出了冷汗。那个多出的女人,那个穿着不合时宜毛衣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她想真正成为这个家的一员?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我的思维。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整理阁楼,一边暗中观察母亲和这栋房子。母亲的行为似乎有些微妙的改变。她有时会对着空房间自言自语,或者做饭时多摆一副碗筷,然后又恍然惊醒般收起来。一次,我深夜下楼喝水,看见母亲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出神。月光照在她脸上,那表情不再是平日的温和,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弧度。

恐惧和一种想要保护母亲的冲动在我心里交织。我必须确认。我再次爬上阁楼,在那个旧木箱里更深处翻找。终于,在一个铁皮盒里,我找到了更多证据:一沓旧信札,几份泛黄的房产文件,还有一张更早的、角度略有不同的全家福底片。透过光看底片,那个多出的女人依然在那里,但位置似乎更靠近奶奶了,仿佛正在一点点挤进这个家庭的核心圈。信札里有一封是前房主写给朋友的,提到房子“价格实惠”,但隐晦地写了“希望新主人不介意过往,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笔触间透着一丝不安。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可怕的猜想。这个家,早已被一个渴望归属的孤魂渗透。而母亲……

故事的高潮在一个雨夜。我又一次和母亲谈起那张照片,这次我直接提到了论坛上看到的旧闻。母亲起初沉默,只是织着手里那件似乎永远织不完的毛衣(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毛线的颜色和照片里陌生女人的毛衣多么相似)。良久,她放下毛衣,走到墙边,指着那张全家福,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慰的语气说:“她啊……是个苦命人。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么多年。现在好了,回来了。”

她转过头来看我,脸上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慈祥,却冰冷彻骨,眼神空洞得如同照片里那个多出的女人。“欢迎回家。” 这句话,不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照片里的“她”,或者,是对某个已经住进她身体里的东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