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酒虫》(2/2)
虫一入喉,刘富浑身一激灵,仿佛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眼底重新燃起对酒的贪婪火光,他颤巍巍伸手,够到桌上一瓶存了三年的浊酒,仰脖灌下,久违的酣畅淋漓贯通四肢百骸。
他能喝了,他又能喝了!刘富欣喜若狂。
可这“福气”背后,却缠上了更恶毒的诅咒。
他很快发现,家中产业,那田地收成,竟与他饮酒量死死绑在了一处。今日若少饮一壶,明日必有一亩田,无论先前长势多好,总会莫名遭了虫害或天灾,颗粒无收。若是豁出去痛饮,醉倒一日,隔日便有十亩地,无端端硕果累累,迎来丰收。
这哪是饮酒,这是拿命在浇灌家财!
刘富陷入了绝境。不喝,家产顷刻败光;喝,便是慢性自杀。他只能喝,不停地喝,强迫自己往喉咙里灌。起初是为保家业,后来,那酒虫似乎在他体内扎了根,生出无尽的渴求,驱使着他,仿佛饮酒本身成了唯一的目的。
他再不敢清醒,终日泡在酒气里。身体重新肿胀起来,却不是健康的肥胖,而是一种死寂的、泛着青白的浮肿。眼神浑浊,步履蹒跚,整座大宅都弥漫着一种发酵的、濒死的酸腐气味。
下人时常看见,老爷抱着酒坛,坐在堆满账本和田契的桌前,一边呕吐,一边还在机械地往嘴里倒酒,嘴里含糊念叨着:“一壶……一亩……十亩……喝……都得喝……”
最后那段日子,他几乎是被人抬着,住进了后院那口用来存酒备货的巨缸旁。缸比人高,需搭梯才能窥其全貌,里面是近乎满溢的烈酒。
某个清晨,下人发现刘富不见了。寻到酒缸边,只见梯子倒在一旁,缸沿搭着他一只浮肿的手。
众人合力,将他从酒液中捞起时,人早已僵冷断气,口鼻耳孔都溢着酒浆。更可怖的是,他全身皮肤之下,密密麻麻,钻满了无数金色的小虫,蠕动着,彼此纠缠。那些虫子,每一条都米粒大小,背上却天然生着一枚枚古铜钱的斑纹,在混浊的酒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而贪婪的金属光泽。
满室死寂,只有那些金色酒虫在尸身上沙沙蠕动的声音,和那挥之不去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