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遥远的“信鸽”（2/2）

孟广义看着院墙上斑驳的青苔，开始用一种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属于他们这行当的“黑话”，简洁而精准地下达着一系列新的指令。

“北京现在的风声太紧，‘笑面狐’那帮人丢了咱们的踪迹，肯定会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所以，你们两个最近给我‘歇伏’，明白吗？就像冬眠的蛇一样，给我老老实实地盘起来，绝对不能露头，更不能跟以前的任何道上朋友联系。”

“歇伏”，是土夫子行当里的黑话，意思就是进入彻底的潜伏状态，断绝一切对外联系，如同蛰伏起来，等待春雷。

“明白！”梁胖子在那头干脆地应道。

“另外，”孟广义继续说道，“家里的那些‘书’，还有我们吃饭用的那套‘家伙事儿’，你得分批，给我慢慢运到西安来。”

“书”，指的并不仅仅是真正的书籍，而是包括了所有孟广义多年来收集的、与古墓相关的地图、资料、地方志以及各种手抄本笔记。“家伙事儿”，则是指他们那套吃饭的工具，从洛阳铲、探针到各种特制的化学药剂和开锁工具，一应俱全。这些东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孟先生，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运过来？邮寄肯定不安全，我自己开车送，目标又太大。”梁胖子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要走寻常路。”孟广义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常年跑北京到西安这条线的‘骆驼客’。每次让他们在货里面夹带一小部分，东西要包好，伪装成普通的机械零件或者土特产。一次少带一点，蚂蚁搬家，明白吗？慢一点不要紧，但一定要稳妥，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骆驼客”，是旧时对长途贩运货物的商队的称呼，如今被他们借用过来，特指那些跟他们有长期合作关系、嘴巴严、信得过的长途货车司机。这种利用物流夹带私货的方式，在九十年代这个监管尚不完善的时代，是最高效也最隐蔽的运输手段。

“我明白了，”梁胖子在那头嘿嘿一笑，“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最后，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孟广义的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这件事，比运东西更重要。”

“您说！”

孟广义眯起了眼睛，一道精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托了好几层关系，联系上我们，说想出大价钱收‘周天子’随葬玩意儿的那个‘金先生’？”

电话那头的梁胖子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然后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那个神神秘秘的香港老板？出手倒是阔绰，就是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怎么了，孟先生？您想跟他搭上线？”

“不，”孟广义摇了摇头，即使对方根本看不见，“我们不主动找他。你找个机会，去潘家园或者其他古玩贩子扎堆的地方，把风声给我不经意地放出去。就说，我们这趟出去，好像是摸到了跟‘凤鸣纹’有关的线索。”

“凤鸣纹”，特指西周时期，高级青铜器上一种极为罕见和华美的纹饰，传说只有周王室及其直系宗亲的祭祀礼器上，才被允许使用。而这，正是那位神秘的“金先生”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孟广义加重了语气，特意叮嘱道：“记住，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得像是在酒后，或者跟哪个信得过的朋友吹牛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要传得有鼻子有眼，但又不能让人觉得是咱们刻意放出去的消息。做完之后，你就什么都别管了，只管看看那位金先生，会有什么反应。”

电话那头，梁胖子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林岳能想象得到，他那张肥硕的脸上，一定正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后、心领神会的“坏笑”。

几秒钟后，梁胖子的笑声果然传了过来，那是一种只有“老狐狸”之间才能听懂的笑声。

“嘿嘿嘿……孟先生，我明白了！”梁胖子的声音里充满了钦佩，“您这是要‘一鱼两吃’啊！先把饵撒出去，让这位财大气粗的金主，帮我们去水底下探探路，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底下都藏着些什么大鱼。顺便呢，也看看他自己的成色到底如何，值不值得我们跟他合作。高，实在是高！”

孟广义没有回应他的恭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就行。注意安全。”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小院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那棵老槐树上的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林岳站在一旁，将这通电话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进了耳朵里。他的内心，此刻早已是翻江倒海，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原以为，他们来到西安，接下来就是要一门心思地去破解地图，然后前往岐山寻找宝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在人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已经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不动声色地布下了另外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棋局。

利用一个素未谋面的神秘买家，去试探一个看不见的、更深层次的江湖。这种借力打力、驱虎吞狼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林岳的认知范畴。

他看着师父那张平静如水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所踏入的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复杂、也……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