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孙先生的“故事”(2/2)

“改变这一切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趟‘大活’。”孙先生的声音沉了下去,火光将他脸上的皱纹映照得如同刀刻斧凿一般。

“大概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师门接了一趟天大的活计,去关中一带,倒一座传说中的唐代亲王大墓。那趟活,不仅彩头(报酬)高得吓人,据说墓里还有一件能解开卸岭一脉某个重大秘密的信物。师父当时力排众议,决定带着我们几个最得力的弟子,亲自走一趟。”

“然而,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座大墓,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死亡陷阱。”孙先生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深切的恐惧,“墓里面的机关,远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座古墓都要凶险,简直是前所未见。更可怕的是,就在我们被机关困在主墓室的时候,我们遭到了背叛。”

“背叛?”林岳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背叛。”孙先生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恨意,“跟我们一同下墓的,还有另外一伙人。那伙人……背景很深,穿着统一的制服,带着当时最先进的设备,像是‘官面上’的人。他们利用我们的本事破开了层层机关,却在最后关头,对我们举起了屠刀。他们想要独吞墓里所有的东西,并且……杀人灭口。”

防空洞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师父为了掩护我们几个徒弟撤退,自己一个人扛下了主墓室最后一道翻板断龙石,被活生生地压死在了里面……我亲眼看到……他的身体,被那万钧巨石,压成了肉泥……”

孙先生的声音哽咽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其他的几个师兄弟,也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你师父,当时的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猛兽,硬生生用一双肉掌,在我们身后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拼死救出了当时还是个‘小学徒’、被吓得尿了裤子的我,但自己也身中数枪,胸口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从那座墓里逃出来的时候,我们整个师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从那以后,”孙先生看着依旧在昏迷中紧锁眉头的孟广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就心灰意冷,彻底看透了这行当里的血腥和无情。我一把火烧掉了自己所有的行头,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做了一名四处流浪的游方郎中,再也不问江湖事。”

“而他,”孙先生的手,指向了孟广义,“他从那天起,就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心怀侠气的‘小孟’了。师父的惨死,同门的背叛,彻底摧毁了他心里最后一点天真的念想。他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要把卸岭北派这根随时可能断掉的香火,给传下去。他要查清楚当年那伙‘官面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要为师父和死去的师兄弟们,讨回一个说法。”

故事讲完了。

洞穴里,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孙先生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又沉重的目光,凝视着林岳。

“小子,你现在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会选中你了吗?你现在知道,你拜师时磕的那三个头,你现在扛在自己肩膀上的,究竟是什么了吗?”

林岳久久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孙先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终于明白了,师父那份外人难以理解的沉重与执念,究竟从何而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继承的,并不仅仅是一门手艺,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师门,一段浸满了鲜血和仇恨的往事,以及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责任。

许久之后,林岳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孟广义的身边,蹲下身,轻轻地、仔细地为昏迷中的师父,掖了掖身上那条破旧的毯子。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