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疯言疯语（2/2）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布满污垢和胡茬的脸，仰望着头顶那片被院墙切割成四方形的、灰蒙蒙的天空。他那双一直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在这一刻，竟然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采——那不是清醒，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迷离的、如同梦游般的“出神”状态。

他的嘴唇，开始微微翕动。

紧接着，一种古怪的、非哭非笑的、如同在吟唱，又如同在背诵的调子，从他干裂的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挤了出来。

“天……倾西北……”

他的声音，沙哑而飘忽，像是在念诵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经文。

“地……陷东南……”

孟广义和林岳，在听到这第一句的瞬间，两个人的身体，都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地一震！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与狂喜！

孙耀庭没有停下。他依旧仰望着天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用那种神圣而又诡异的仪式感，继续吟唱着：

“金牛……开道……”

“石龟……镇棺……”

院子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这几句话，在孙耀红听来，不过是自己弟弟又一次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语。但在孟广义和林岳的耳朵里，不啻于平地惊雷！这根本不是疯话！这是一段被精心加密、浓缩了巨大信息量的……口诀！

堪舆、机关、镇物、结构……一座三千年前的西周大墓的内部景象，正透过一个疯子的嘴，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这根本就是一句最精炼的风水堪舆术语！它描述的，不是天地的异变，而是一处墓穴所在的山川地势走向！西北高，东南低，水流向东南，这是典型的“生门”与“死门”的格局！

“金牛开道，石龟镇棺！”这更不是神话传说！这极有可能是在描述墓道入口或者核心墓室的关键机关与镇墓神兽的设置！“金牛”，或许是某种金属铸造的、用于开启墓道的机关牛；而“石龟”，则几乎可以肯定是某种用于镇压棺椁、防止尸变的巨大石制龟形镇物！这些都是古代高等规制大墓中，确实存在过的东西！

就在林岳的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飞速运转，将这几句口诀与他脑海中存储的无数考古地理知识进行比对分析时，孙耀庭的吟唱，还在继续。

他的神情，变得更加迷离，也似乎带上了一丝痛苦和挣扎。

“有……凤来仪……”

又是这四个字！凤鸣岐山！凤鸟图腾！这个贯穿始终的核心意象，再次出现！这几乎就是在明示，这座大墓，与周人崇拜的凤凰图腾，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非……礼……勿……言……”

最后四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的语气，吐了出来。

“非礼勿言！”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又像是一道最后通牒！它或许是打开某个关键机关的口诀，又或许是来自墓主人的一种严厉警告——不合礼数，不可言说！否则，必有大祸！孙耀庭的疯癫，难道就是应验了这句警告？！

念完这二十个字，孙耀庭仿佛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仰起的头，重重地垂下，那双眼睛里刚刚浮现的、诡异的神采，瞬间消散，再次恢复了死水般的空洞与呆滞。

他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捡起了那根树枝，继续在地上，麻木地、重复地，画着那些扭曲的匠人符文。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但这一分钟里所透露出的信息，却比孟广义和林岳之前那几天的苦功，加起来还要多！

孟广义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眼前这个“疯子”，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与敬畏。

他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如果他是真疯，那这些被烙印在他潜意识深处的、条理清晰的口诀，又是何等坚固的存在？当年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让这些信息，以这种方式保存下来？

如果他是假疯，那他又是用怎样坚韧的神经，才能在长达近十年的时间里，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来守护这个秘密？而他今天，又为何会当着自己和林岳的面，将这个秘密，以这种方式“泄露”出来？

无数的疑问，在孟一瞬间涌上心头。

而他身旁的林岳，则紧紧地闭着眼睛，嘴唇微动。他没有纸笔，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那颗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大脑。

他正在将刚才那二十个字，以及孙耀庭念诵时那古怪的、如同吟唱般的音调、节奏和停顿，一字不差、一丝不苟地，死死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他知道，这二十个字，就是那张已经被红色圆圈画满了的岐山地图的最终图例。

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已经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