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代的贝勒爷(2/2)

孟广义说完,梁胖子立刻接口补充,他负责的,是更具体的情报工作。

“师父说得没错。我托人查了最新的地方志,也找了当地的朋友去实地看过。那地方,现在被划成了一片国营林场,平时除了护林员,根本没人会去。最近的村子,离我们看中的那片地方,也有差不多五里地,是个绝对的盲区。而且,孙志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西山那边的部队拉练已经结束,戒严也解除了。现在,是最好的窗口期。从我们进山到出来,有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绝对充裕。”

梁胖子的情报,详实而周密,将所有可能遇到的外部风险,都降到了最低。

一直沉默着的石头,此时也开了口。他不像孟广义和梁胖子那样长篇大论,只是伸出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住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用虚线标记的小路。

“这条路,”他看着梁胖子,问道,“车,能开到哪里?”

“能开到这里,”梁胖子立刻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距离目标地点,还有大约两公里的山路。剩下的路,得靠我们自己走进去。”

“够了。”石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他的问题,永远都如此直接,直指行动最关键的执行环节——如何抵达,如何撤离。

林岳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他的大脑,此刻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所有的信息,将地图上的每一处等高线、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可能成为路标的山丘,都死死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总指挥,情报后勤,行动执行。

三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构成了一个完美而高效的闭环。而他,作为这个团队的新成员,他的价值,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孟广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将桌上那几份手抄的资料和照片,推到了他的面前。

“小岳,你是读书人,脑子比我们这些粗人好使。从这份‘小传’里,你看看,能读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这,是师父对他的第一次正式“考校”。

林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展现自己价值的第一个机会。

他拿起那份手抄的资料,仔细地阅读起来。资料是孟广义不知从什么渠道弄来的,上面用隽秀的小楷,详细记载了载濂贝勒的生平履历、爵位变迁,甚至还包括了一些野史笔记中搜罗来的、关于他性格和喜好的记载。

资料上写道:载濂,性奢,好美玉,尤爱和田籽料。喜鼻烟,藏有各色烟壶百余。及至被罪,迁于盛京,性情大变,乖戾易怒,常怨天尤人,叹时运不济……

林岳的目光,在这几行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他沉思了片刻,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飞快地进行着组合与推理。然后,他抬起头,迎上了孟广义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师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独属于读书人的、条理分明的逻辑性,“资料上说,这位贝勒爷生前喜欢鼻烟和玉器,尤其是和田玉。按照清代皇族的葬俗,‘事死如事生’,他生前所钟爱之物,有极大的可能会作为贴身陪葬,伴随他一同入土。”

“但是,”他话锋一转,逻辑链条开始深入,“他又是在被革爵圈禁后,郁郁而终的罪臣。这意味着,他的葬礼必定是潦草而隐秘的,不可能有太多贵重的金银器物作为‘大件’陪葬。所以,他那些珍贵的玉器和鼻烟壶,不太可能像正常下葬的王公那样,摆放在明面上的‘头箱’、‘脚箱’里。”

他的分析,让原本一脸轻松的梁胖子,也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专注的神色。

林岳继续说道:“而且,资料上还提到他被革爵后,心怀怨愤,性格乖戾。一个对尘世充满怨恨和不甘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想抓住的,会是什么?一定是他一生中最珍视,也是最能代表他身份和财富的东西。”

“所以,我推断,这位贝勒爷最值钱的陪葬品,不会在棺椁之外,甚至不在棺内。它们最有可能被藏在两个地方。第一,是棺椁的夹层或者暗格里,用以躲避当时朝廷的监视和日后的盗扰。第二,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林岳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肯定,“它们会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或者藏在他的袖中、贴身的衣物里。这是他带往另一个世界的,最后的尊严和财富。”

当林-岳说完最后一句,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梁胖子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能从几句简单的生平介绍里,分析出如此之深的东西。

石头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诧异。

孟广义,则深深地看着林岳,过了许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赞许笑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对林岳而言,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夸奖,都更加珍贵。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靠眼睛去“看”一件器物,而是靠知识和逻辑,去“看”一座墓,去“看”一个数百年前的、早已化为枯骨的古人。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团队中,无可替代的价值所在。

他,不仅仅是那双能辨真伪的“掌眼”。

他,更是那颗能够洞悉人心、勘破历史迷雾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