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资本的“敲门砖”(1/2)
海州市政府大楼,十一楼,副市长接待室。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上午十一点半。我坐在这张人造革的沙发上,已经整整等了四十五分钟。
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里,水早就凉透了。路过的办事员行色匆匆,偶尔有人认出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一副职业化的假笑,点点头,匆匆走过,连一声“江主任”都懒得叫,改成了生硬的“江总”。
以前,我走进这栋楼,就像走进自家的后花园。那时候,还没等我出电梯,秘书就已经在大厅候着了,热茶、水果、汇报材料,一应俱全。
而现在,我被拦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接待室里,像个上访的群众。
“哎呀,江总,实在不好意思!”
秘书小赵终于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笔记本,脸上挂着歉意,但眼神却是冷的,“李市长还在开视频会,省里的会,拖堂了。您看,要不您下午再来?”
小赵以前是我在发改委带过的兵,当初他调进市政府办,还是我签的推荐信。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已经学会了圆滑世故的脸,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视频会?我刚才分明看到市城投公司的老总满面红光地从侧门溜进去了。
“没关系,小赵。”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没有拆穿他,“那我在这儿等。李市长什么时候散会,我什么时候进去。我有急事,关于蓝帆制药的一千多号工人。”
我搬出了“工人”这面大旗。
小赵脸色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难缠。他犹豫了片刻,咬咬牙:“那您再稍等五分钟,我去通报一声。”
五分钟后,我终于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李伟民,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头批阅文件。看见我进来,他并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老江来了啊,坐。时间紧,我待会儿还有个接待,咱们长话短说。”
李伟民,曾经跟我称兄道弟的党校同学,一个月前送行宴上还拍着胸脯说“以后有事说话”的人。
“伟民,我不绕弯子。”我开门见山,把《蓝帆制药重组方案》推到他面前,“华康准备接手蓝帆,解决债务和工人安置问题。但我们需要市里给政策:土地性质变更,不仅要用于工业,还要允许一部分转为商业配套;另外,前三年的税收,实行‘两免三减半’。”
李伟民停下笔,扫了一眼方案,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老江啊,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他摘下眼镜,把方案推了回来,手指在桌面上敲得笃笃响,“土地变性?这可是红线!现在国土督察这么严,谁敢开这个口子?还有税收,市里财政本来就吃紧,你还要免税?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压着性子解释,“如果不给配套政策,这二十亿的盘子根本活不下来。一旦蓝帆破产,那一千多号工人去市府门口静坐,到时候维稳的压力全是你的。”
“这你别管,那是信访局的事。”李伟民的语气硬邦邦的,“总之,现在的政策环境下,这种‘特事特办’很难。你是老机关了,应该懂程序。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上会研究研究?”
“研究”这两个字,在官场术语里,约等于“无限期搁置”。
我看着他那张公事公办的脸,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办不了,是不想办。
蓝帆是个烂摊子,救活了,政绩算华康的;搞砸了,锅是市里的。对他来说,维持现状,或者直接破产清算,才是最安全的。
我作为“自己人”的面子,在这个巨大的利益和风险考量面前,一文不值。
“行,那就不打扰李市长了。”我抓起方案,转身就走。
走出政府大楼,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站在台阶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方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举着手机,脸色惨白。
“师父!出事了!你看新闻!”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发布的本地财经快讯:
《海州市长会见国际资本考察团,拟引入百亿外资打造生物医药高地》。
配图上,赵鹏正站在市长身边,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而他身后,站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背景板上赫然写着“k.k.r”和“淡马锡”的logo。
“赵鹏这孙子……”方舟气得浑身发抖,“他直接绕过了分管副市长,找了市长!而且他带的那些基金,全都是美元基金!市里现在最缺的就是fdi(外商直接投资)指标,市长肯定把他当财神爷供着!”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这就是“降维打击”。
我在跟副市长磨嘴皮子求政策,赵鹏直接用美元指标砸开了市长的大门。在政绩考核的指挥棒下,外资的诱惑力,远大于我这个省属国企的“情怀”。
“师父,怎么办?市长一旦拍板,李副市长肯定马上转向。我们的方案连上会的机会都没有了。”方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他。
“别慌。”我的声音很冷,冷得像这冬天的风,“还没到最后签字的时候。”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我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常规的路,已经堵死了。
赵鹏用资本的金钥匙,锁住了我的喉咙。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酒店,一个人开着车在海州的江滨大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这座城市,我建设了它二十年,如今它却像一个陌生的怪兽,对我露出了獠牙。
就在我准备把车停在江边抽根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江总,别来无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沙哑,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在震动。
我不记得我听过这个声音,但莫名地,感到一种危险的熟悉感。
“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很渴。”女人轻笑了一声,“蓝帆这杯水,李伟民不给你喝,赵鹏想独吞。你就不想知道,还有没有第三只杯子?”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想干什么?”
“半小时后,云顶会所,888包厢。我请江总喝茶。”
嘟——嘟——
电话挂断了。
云顶会所,海州市最神秘的顶级私人会所,不对外营业,只接待会员。传闻那里的一张会员卡,能抵得上市中心一套房。
我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这是个陷阱。但在绝望的深渊里,哪怕是一根带刺的藤蔓,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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