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风眼交锋(1/2)

深夜十点二十分,外白渡桥南侧,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沈砚之、周晓阳、孙大勇三人将车停在距桥三百米外的一条僻静小路上,徒步靠近目标区域。

雨后的夜晚空气湿润,月光从散开的云层间洒落,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投下清冷的光斑。远处外滩的建筑还亮着零星灯火,但这一带已陷入沉睡,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打破宁静。

沈砚之抬手做了个手势,三人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接近无线电报局旧址。他本人走主路,周晓阳从左侧巷子迂回,孙大勇则从河岸方向靠近。微型耳机里传来王振华的调度声:“所有点位就位,桥区无异常。目标建筑四周未发现人员活动。”

无线电报局旧址是一栋三层砖石建筑,墙面爬满枯藤,窗户大多破损。围墙的铁门锈蚀严重,但门锁是新的。沈砚之隐蔽在对面一栋建筑的阴影中,用红外望远镜观察。

建筑内部没有灯光,但热成像显示三楼有微弱热源,像是人体静坐时散发的热量。只有一个热源,温度分布均匀,没有移动迹象。

“三楼有人,单独静坐状态。”沈砚之低声报告,“其他楼层无生命迹象。注意,对方可能知道我们来了。”

“是否按计划进入?”周晓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沈砚之看了看怀表:十点三十二分。距离“十五子时”还有近半小时。他思索片刻,做出决定:“大勇守住后路,晓阳跟我从正门进。行动要快,但不要冒进。”

两人无声地翻过围墙,落在院内松软的泥土上。院子荒草丛生,散落着废弃的木箱和电线。主楼的大门虚掩着,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沈砚之拔出手枪,侧身进入。一楼大厅空旷,月光从破损的天窗照进来,在地面积水上形成晃动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气味,还有一丝极淡的……檀香味?

这不对劲。废弃建筑里不该有这种气味。

他示意周晓阳警戒楼梯方向,自己则仔细检查地面。厚厚的灰尘上有新鲜的脚印,只有一行,通向楼梯。脚印很清晰,鞋底花纹特殊——不是普通布鞋或皮鞋,而是一种防滑胶底,像是工作鞋。

顺着脚印走上二楼,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但檀香味更浓了,还混杂着纸张和旧木头的气味。

三楼楼梯口,一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缝下透出极微弱的光,不是电灯光,更像是烛光晃动。沈砚之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门内传来极轻微的翻书声,还有老人的咳嗽声。

他做了个手势,周晓阳举枪警戒侧后方。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敲击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门内的翻书声停止了。

静默了大约十秒,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门没锁,请进。”

沈砚之缓缓推开门。房间约二十平米,原本可能是办公室,现在空荡荡的,只有正中摆放着一张旧书桌和两把椅子。书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灯旁摊开一本泛黄的古籍。桌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灰色长衫的老人,大约六十多岁,面容清癯,戴一副圆框眼镜。

老人抬头看向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人来。

“沈砚之同志,请坐。”老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另一位同志可以在门外稍候,放心,这里只有我一个老头子。”

沈砚之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快速扫视房间。四壁空空,没有藏人的地方。窗户紧闭,但窗帘拉开着,月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书桌的一角,放着一个紫檀木方盒,与他在天津“盐坨祠”发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听涛生’?”沈砚之问,枪口没有放下。

老人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算是,也不是。我姓张,张伯钧。曾经是‘黄浦同风会’的司库,也是‘义安社’在上海的账房先生之一。‘听涛生’这个代号,我用了二十年,但我也只是真正‘听涛生’的代理人。”

真正的听涛生?沈砚之心中一动。果然,这么重要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

“真正的听涛生在哪里?”

张伯钧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个月圆之夜,如果有人持另半枚虎符前来,我就要在这里等待,完成验证,然后转交指令。”他指了指桌上的紫檀木盒,“盒子里是我保管的半枚虎符。你可以拿出来验证。”

沈砚之走近书桌,但没有立即开盒。他盯着老人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等月圆之时?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二十多分钟。”

“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提前来。”张伯钧平静地说,“广播密语被破解,九江路据点暴露,下水道转移……这些都是故意留下的线索。真正的会面从来不在月圆之时,那只是个幌子,用来筛选真正有资格的人——能提前识破陷阱、找到这里的人。”

沈砚之心中一凛。果然是个测试。如果他们真的等到子时才行动,可能只会扑空,或者落入更危险的陷阱。

“为什么要测试?”

“因为真正的‘大事’,只有最谨慎、最聪明的人才配参与。”张伯钧缓缓道,“‘义安社’百年存续,靠的不是蛮力,而是智慧。韩山在北平被捕,是他自己选择了结局。津门总祠被发现,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一切都在为最终的‘合符’做准备。”

沈砚之打开紫檀木盒。盒内红丝绒衬垫上,果然躺着半枚青铜虎符。他拿出自己携带的仿品——不,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从贴身内袋取出了真正的半枚虎符。

既然对方已经亮出底牌,他也没必要完全隐藏。

两半虎符在煤油灯光下泛着幽光。沈砚之将两半慢慢靠近,断口处严丝合缝。当两半完全合拢时,虎符内部的磁石相互吸引,发出轻微的“咔”声,合为一体。

张伯钧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果然在你手里。韩山终究还是交给了该交的人。”

“你说‘真正的听涛生’会给出指令,”沈砚之握着完整的虎符,“指令是什么?”

张伯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月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银边。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义安社’为什么能存在百年吗?从晚清的漕运盐枭,到军阀混战时的中间人,再到抗战时期的双面间谍,最后在国共内战中左右逢源……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我们懂得‘顺应时势’。”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现在,新的时势来了。共产党得了天下,这是事实。但‘义安社’不能就此消失。我们需要转型,需要找到在新中国继续生存的方式。”

“所以你们策划了所谓的‘大事’?”沈砚之语气冷峻,“与海外势力勾结?还是策划破坏行动?”

“不,你错了。”张伯钧摇头,“真正的‘大事’,是投诚。”

投诚?沈砚之一怔。

“是的,投诚。”张伯钧走回书桌旁,从古籍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铺在桌上,“这是‘义安社’在大陆的残余人员名单、资产清单、以及与海外联络的渠道和密码。还有我们在国民党逃台前获取的,关于台湾防御部署、美国对台军援计划的部分情报。”

沈砚之快速扫视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地址、数字,其中一些名字他见过——是在天津总祠带回的名单中。但这份名单更详细,标注了每个人的代号、当前身份、可用价值和潜在威胁。

“这是……投名状?”沈砚之问。

“可以这么说。”张伯钧点头,“真正的‘听涛生’——我们称他为‘先生’——认为,这是‘义安社’唯一体面的结局。将百年积累的人脉、情报、资产,献给新政权,换取组织的和平解散和部分人员的特赦。”

“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

张伯钧苦笑:“因为‘义安社’的历史太复杂,牵扯太多。直接投诚,谁能保证不会秋后算账?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中间人,一个既了解我们的价值,又有能力在高层说话的人。”

他直视沈砚之:“你就是那个中间人,沈砚之同志。或者我该称呼你的代号——‘哨’。”

沈砚之心中一震。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用惊讶。”张伯钧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先生’认识你,或者说,认识‘哨’。1946年,你在重庆破译日军密码时,他就注意到你了。后来你在北平的活动,他也有所了解。他说,你是一个‘有原则的聪明人’,既忠诚于自己的信仰,又懂得变通和权衡。”

“这位‘先生’到底是谁?”沈砚之追问。

“我不能说。但当你完成这次交接,将虎符和名单带到该去的地方,他会现身见你。”张伯钧将名单推向沈砚之,“虎符合一,代表你有资格接收这份投诚。下一步,你需要将虎符和名单带到天津总祠,在夏至日开启核心石门。石门后,有‘义安社’百年积累的最终秘密,也是投诚的最终诚意。”

沈砚之没有立即接过名单。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这是真心投诚,还是另一个陷阱?石门后真的是“最终秘密”,还是致命的机关?

“我怎么相信你?”他问。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这个。”张伯钧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封口处盖着一个特殊的火漆印——印章图案是交叉的船锚与毛笔,正是“义安社”的核心标志。

“这是‘先生’亲笔信,给你的。”张伯钧将信放在桌上,“看过之后,你再决定。”

沈砚之拆开信。信纸是宣纸,毛笔字苍劲有力:

“哨君钧鉴:

闻君已得双符,必已见张伯钧。所言投诚之事,皆属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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