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频中密语(2/2)
他顿了顿:“但我觉得这种解读太牵强。更可能的是,这些数字需要结合其他线索才能完全破解。我们还需要更多信息。”
凌晨一点,观察点暂时休整。王振华安排的人员已经就位,开始对大通贸易公司进行外围监控。沈砚之决定第二天亲自去九江路实地查看。
离开仓库时,沈砚之最后看了一眼河对岸的听涛轩。三楼的那盏灯已经熄灭,整栋建筑沉浸在夜色中,只有苏州河的流水声在寂静中回响。
但沈砚之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电波的暗战仍在继续。无形的讯号在夜空中穿梭,传递着不为人知的密语。而他,必须在这频密的迷宫中,找到那把打开真相的钥匙。
回到别墅,沈砚之没有立即休息。他坐在书桌前,再次拿出那半枚虎符和写着“听涛生”线索的白绢。青铜虎符在台灯下泛着冷光,虎目仿佛在凝视着他。
“听涛生……”沈砚之轻声自语,“你究竟是谁?在广播电波中隐藏密语,用无线电网络传递信息,掌握着调动‘义安社’旧部的虎符……你想要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窗外,上海渐渐沉睡。但在这座城市的某些角落,某些人还醒着。他们听着收音机里的杂音,调试着发报机的频率,在夜色中编织着无形的网。
沈砚之合上眼睛。他的脑海中,那些数字、频率、信号波形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案。他需要解开这个图案,找到图案中心的那个点——听涛声。
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夏至日正在逼近,天津那扇核心石门后的秘密等待着揭晓。上海这边的调查,必须加快步伐。
第二天清晨,沈砚之早早醒来。简单的早餐后,他换上一套普通的灰色中山装,戴上眼镜,打扮成普通职员模样。周晓阳也做了类似伪装。两人将前往九江路,近距离观察大通贸易公司。
王振华已经安排好:两名便衣公安会提前在附近接应,另外还有一组人在外围策应。
上午九点,沈砚之和周晓阳出现在九江路上。这里靠近外滩,街道两旁多是银行、商号和贸易公司,行人匆匆,车马喧嚣。210号是一栋五层高的西式建筑,外墙是暗红色的砖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通贸易公司的招牌挂在一楼入口旁,字迹已经斑驳。
沈砚之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在对面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210号的入口和一楼临街的窗户。
“门口有两个人。”周晓阳压低声音说,“左边那个穿长衫的,一直在看报纸,但十分钟都没翻页。右边那个穿西装的,靠在墙边抽烟,眼睛不停扫视街面。都是望风的。”
沈砚之点点头。他注意到,210号的一楼窗户都拉着薄纱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偶尔有人影晃动,似乎不止两三个人。
“王振华同志说,登记资料显示这里只有三个留守人员。”周晓阳继续观察,“但刚才我看到至少四个人影。”
“可能有访客,或者……这里根本不是只有留守人员那么简单。”沈砚之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这时,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缓缓停在210号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礼帽的中年男子,手提公文包。他快步走进大楼,门口望风的两人微微点头,没有阻拦。
“这个人……”沈砚之眯起眼睛。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他觉得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
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突然,一个画面闪过——北平,国民党保密局北平站,1948年冬天。在一次顾衍之主持的会议上,有一个从南京来的特派员,长相与刚才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难道是他?国民党特务机关的人,解放后没有逃往台湾,而是潜伏下来了?
“晓阳,记下车牌号。”沈砚之低声道。
周晓阳假装擦拭眼镜,用镜片反射迅速记下了车牌:沪a-3176。
男子进入大楼约二十分钟后出来,上车离开。接着,又有一个穿旗袍、提菜篮的中年妇女走进大楼,像是送菜或打扫的佣人。但她进去的时间太长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出来,出来时菜篮明显轻了很多。
“菜篮里可能藏着东西。”沈砚之判断,“进去时重,出来时轻,可能是把某些物品送进去了。”
他看了看怀表,上午十点四十分。按照常规,如果这里是联络点,那么上午可能是接收信息和物资的时间,下午或晚上才是发送信息和人员活动的时段。
“我们需要进去看看。”沈砚之做出决定,“但不是现在。等下午,找个合适的理由。”
两人又观察了一个小时,期间看到三个人进出,两男一女,都行色匆匆。上午十一点半,他们离开咖啡馆,与外围策应的同志汇合。
“车牌沪a-3176查到了。”一名便衣公安汇报,“登记在一家‘华东运输公司’名下,这家公司的背景很复杂,解放前与青帮和国民党后勤部门都有往来,解放后经过改造,现在是公私合营企业。但车辆的实际使用人需要进一步调查。”
“下午我们打算以检查防火安全的名义进入210号大楼。”沈砚之说出计划,“王振华同志已经协调了消防部门,给我们准备了临时证件和检查文件。晓阳和我扮作消防检查员,你们在外围接应。”
“明白。”
下午两点,沈砚之和周晓阳换上消防检查员的制服,提着检查工具箱,再次来到九江路210号。门口望风的两人看到他们的装束,明显紧张起来。
“消防检查,请配合。”沈砚之亮出证件。
穿长衫的男子接过证件看了看,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勉强点头:“请进。不过我们公司正在清算,没什么人,大部分房间都锁着。”
“例行检查,很快就好。”
一楼是大厅和几间办公室,确实显得冷清。但沈砚之注意到,地面有新鲜的脚印,不止一个人的。而且,空气中除了灰尘味,还有一股极淡的……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像是机器运转后留下的。
“楼上也检查一下。”沈砚之说着就往楼梯走去。
“楼上都锁了,没什么好看的……”穿西装的男人想阻拦。
“消防检查包括整栋建筑,这是规定。”周晓阳严肃地说,“如果拒绝检查,我们可以要求封楼。”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让开。
二楼和三楼确实是空的,积满灰尘。但上到四楼时,沈砚之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但熟悉的“嘀嗒”声——是发报机的声音!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那间房是?”沈砚之问。
“那是……以前的档案室,早就没用了。”长衫男子回答,但语气明显不自然。
沈砚之径直走过去,试着推门,门锁着。他回头:“打开。”
“钥匙……钥匙找不到了。”
“那就麻烦了。”沈砚之从工具箱里拿出撬棍,“消防规定,所有房间必须可以紧急开启。既然没钥匙,我们只能破门了。”
“等等!”西装男子急忙阻止,“我想起来了,钥匙可能在楼下,我去拿!”他匆匆跑下楼。
沈砚之与周晓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显然是拖延时间。
两分钟后,西装男子拿着钥匙回来,手微微发抖。他打开门锁,推开门。
房间里堆着一些旧家具和文件箱,看起来确实像是废弃的档案室。但沈砚之的鼻子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味——那是高压电火花产生的气味,常见于老式发报机工作后。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在墙角的一个文件柜上。柜子与墙壁之间有一条不自然的缝隙,地面有轻微的拖拽痕迹。而且,文件柜的把手异常干净,不像其他家具那样落满灰尘。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消防设施,指出几个灭火器过期的问题,然后结束了检查。
离开210号大楼时,沈砚之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死死盯着他们。走出一条街后,他才低声对周晓阳说:“四楼那个房间有问题。文件柜后面可能有暗门或通道。”
“他们会不会转移?”周晓阳担心。
“暂时不会。我们今天的检查合情合理,他们不确定我们是否发现了什么。但今晚,他们可能会有动作。”沈砚之思索着,“我们需要监听那个房间。王振华同志有没有办法在对面楼安排一个监听点?”
“有,但需要时间安装设备。”
“尽快。另外,今天下午和晚上,加强对210号的监控。如果他们要转移设备或人员,很可能会在夜间行动。”
回到临时指挥点,沈砚之将情况向王振华做了详细汇报。王振华立即调动人手,准备夜间监控和对面楼的监听设备安装。
下午四点,无线电监测组传来新消息:他们在分析昨晚的录音时,发现了一段之前遗漏的微弱信号。这段信号混杂在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晚十一点的整点报时背景音中,持续了约五秒,内容是另一组数字:0405,1123,0609。
“0405可能是四月五日,1123是十一月二十三日,0609是六月九日。”小陈分析道,“这三个日期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沈砚之看着这串数字,忽然想到什么:“如果这些数字不是日期,而是时间呢?04:05,11:23,06:09。这是三个具体的时间点。”
“今天下午四点零五,昨晚十一点二十三,还有明天早上六点零九?”周晓阳猜测。
“也许。但更可能的是,这些时间点对应着某种固定活动。”沈砚之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十一点二十三,我们要重点监测。如果我的判断没错,那时可能会有重要的通讯。”
夜幕降临,上海的灯火渐次亮起。九江路210号大楼的四楼,那个“废弃档案室”里,文件柜被轻轻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暗门内是一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密室,摆放着两台军用电台、一台录音机、一个密码本和一张上海地图。地图上,多个地点被红笔圈出,并用线连接。
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电台前,戴着耳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长衫,看起来像个老学究。
他是“听涛生”——或者说,是“听涛生”的代理人。真正的“听涛生”,连他也只见过两次。
电台的指示灯突然闪烁。他立即戴上耳机,调整频率,开始接收。耳机里传来经过加密的讯号,他熟练地记录、解码。几分钟后,他看着译出的电文,脸色凝重。
电文只有一句话:“猎犬已近巢,雏鸟速离枝。月圆夜,老地方,持符相会。”
猎犬指的是追查者,雏鸟是他们这些潜伏者。月圆夜——明天就是农历三月十五,月圆之夜。老地方……持符相会……
他需要通知其他人,准备转移。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将虎符带往会面地点。可虎符的另一半在天津总祠,他手中只有半枚。除非……
他想起“先生”韩山被捕前传来的最后密信:“若事急,可启用‘风声’方案,持半符赴约,自有接应。”
风声方案……听涛轩的广播密语系统。
他立即起草了一份简短的密电,通过电台发出。电文将嵌入明晚的广播讲座中,通知所有相关人员:月圆之夜,按预定方案集结。
做完这一切,他静静坐在黑暗中,只有电台指示灯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布满皱纹的脸。
窗外,上海之夜深沉如海。电波的暗流在看不见的维度涌动,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砚之站在监测设备前,耳机紧贴耳朵。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与脑海中回忆的电码节奏同步。
猎手与猎物,都在等待夜色最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