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沪上迷雾(1/2)

回到北平的第三天,沈砚之站在公安部特别调查处的办公室里,窗外是初春萌发新绿的槐树枝桠。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手中的半枚青铜虎符上投下斑驳光影。

“情况就是这样。”沈砚之将天津之行的详细报告放在处长李振山的办公桌上,连同那半枚虎符、白绢以及从“盐坨祠”带回的核心档案摘要,“‘义安社’的总祠已被我们控制,但最核心的石门尚未开启。而更紧急的线索指向上海。”

李振山,一位四十多岁、面容坚毅的老革命,仔细翻看着报告和物品。他的手指在白绢“风生水起之地”几个字上停留良久。

“沈砚之同志,你在天津的工作非常出色。”李振山抬起头,目光锐利,“但上海的形势比天津复杂十倍。那里刚刚解放半年,国民党潜伏特务、旧社会帮派势力、帝国主义残留影响盘根错节。这个‘听涛生’既然被‘义安社’首任祠守指定为另一半虎符的执掌者,其身份地位绝不简单,很可能已经深深嵌入上海的社会结构中。”

沈砚之点头:“我明白。白绢上写‘隐于沪上风声水起之地’,这显然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隐语。‘风声水起’既可能指具体地点,也可能暗示某种行业或环境。”

“你有什么初步想法?”李振山问。

沈砚之走到墙上的中国地图前,指向上海:“上海临江靠海,与‘水’相关的地点极多——黄浦江、苏州河、各个码头、甚至旧日的租界河道。而‘风声’,在上海话里有时也指消息、情报。结合‘义安社’以漕运、盐务起家的背景,我初步判断,这个地点很可能与航运、码头、或者与‘水’相关的贸易行业有关。也可能是某个名字中带‘风’‘水’或相关意象的场所,比如‘风鸣楼’、‘水云间’之类的茶楼戏院,这些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汇集、信息流通之处。”

李振山沉思片刻:“思路是对的,但范围还是太大。上海有十六个区,大小码头上百个,茶楼戏院不计其数。我们需要更精确的线索。”他顿了顿,“另外,天津的核心石门,你打算如何处理?”

“根据发现的提示,最近的开启时间是夏至日,也就是公历6月21日中午。距今还有两个月。”沈砚之回答,“我建议,一方面在天津留下精干小组,对‘盐坨祠’遗址进行隐蔽监控和继续研究,寻找可能遗漏的线索;另一方面,我带队前往上海,争取在夏至之前找到‘听涛生’和另一半虎符。如果能在开启核心石门之前将两半虎符合一,或许能获得更多信息,甚至掌握主动权。”

“很周全。”李振山站起身,走到窗边,“组织上同意你的方案。但上海之行,你需要一个合适的公开身份作为掩护。毕竟,你现在是公开的公安部干部,‘义安社’的残余分子很可能已经通过他们在公安系统的内线知道了你的存在。”

这一点沈砚之早已考虑:“我可以使用化名,以中央商业部特派调研员的身份前往上海,名义上是调研解放后上海航运和贸易的恢复情况。这个身份既能合理接触码头、商会、贸易公司等可能与‘风声水起’相关的场所,又不会过分引人怀疑。”

“很好。”李振山转身,“人员方面,你带周晓阳和孙大勇去,他们熟悉案情。我再从上海公安局抽调两名熟悉本地情况的同志配合你们,他们不直接参与核心调查,主要负责外围支持和安全保卫。记住,上海不是我们的根据地,行事务必谨慎。”

“是!”

“还有一件事,”李振山的声音低沉了些,“根据天津带回的名单,我们在上海公安系统内部,已经初步锁定了几名有‘义安社’背景嫌疑的人员。名单已经加密发往上海公安局陈局长手中,他会秘密配合你们。但你们在沪期间,除了陈局长和他指定的极个别联络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义安社’能在百年乱世中存续,其渗透能力不容小觑。”

沈砚之心中一凛:“明白。”

离开李振山办公室时,已是傍晚。沈砚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调查处的档案室。他需要查阅所有关于上海旧有帮派、特别是与漕运、盐务相关组织的资料。

油灯下,泛黄的卷宗散发出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沈砚之一页页翻看着,目光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可能与“风声水起”或“听涛生”相关的信息。

“上海青帮,起源于漕运水手……”“洪门在上海的分支‘天地会’,曾控制十六铺码头……”“‘盐枭’李三奎,民国初年活跃于苏沪一带……”“日本占领时期,‘东亚海运同盟’控制长江下游航运……”

忽然,一份194了几份上海地下党在解放前对上海社会各阶层的调查报告。其中一份1948年的报告提到,上海航运业中存在一个被称为“水龙帮”的隐秘团体,成员多是码头工人、船工和水上警察中的头面人物,该团体纪律严密,行动诡秘,疑似有政治背景。报告撰写人标注:“疑与国民党特务机关或旧帮派残余有关,待查。”

水龙帮……龙从云,虎从风。虎符,“风声水起”……沈砚之感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正在浮现。

他合上卷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窗外,北平的夜空星稀月明。两千多里外的上海,此刻应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那座刚刚经历战火又迅速复苏的都市,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等待着猎手踏入。

三天后,一列开往上海的火车驶离北平站。软卧包厢里,沈砚之化名“沈默”,身份是中央商业部对外贸易司调研科副科长。周晓阳和孙大勇扮作他的助手和警卫员。三人的行李简单,但携带了必要的证件、经费、微型相机和隐蔽武器。

火车轰鸣着向南行驶,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苍茫平原逐渐变为江南的润泽水乡。沈砚之靠在窗边,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从天津带回的那张白绢上的字迹。

“社稷重器,分而藏之……右半,由‘听涛生’执掌,隐于沪上‘风声水起’之地……两符合,可召旧部,启秘藏,行大事。”

“行大事”——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动用“社稷重器”这样的词汇?需要以虎符为信物,召集旧部,开启秘藏?在国民党政权已经垮台、新中国已经建立的1950年初,“义安社”还想做什么?

他想起韩山在审讯中透露的只言片语:“‘义安社’不只求财,更求存续……在时代浪潮中,我们总是选择站在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一边……有时候,活下去本身,就是最大的事业。”

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有力量、有影响。这就是“义安社”的生存哲学。那么,在新时代,他们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那半枚虎符和“听涛生”,就是他们为新时代准备的后手吗?

“沈工,不,沈科长,”周晓阳低声打断他的思绪,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上海公安局陈局长传来的初步接应安排。我们到站后,会有人举着‘接商业部沈科长’的牌子。接应人代号‘海燕’,是陈局长绝对信任的老地下党员,解放前就在上海从事情报工作,熟悉三教九流。”

沈砚之接过文件看了看:“到了上海,一切按计划行事。我们先安顿下来,然后以调研航运贸易为名,开始摸排。孙大勇,你负责留意我们周围是否有可疑的眼线。晓阳,你重点收集上海航运、码头、贸易公司的公开资料,特别是那些名字中带‘风’‘水’或者与‘听涛’相关的场所。”

“明白!”

两天一夜后,火车缓缓驶入上海北站。一出车厢,潮湿温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煤烟、人潮和远处黄浦江带来的淡淡水腥气。站台上人流如织,各色口音的呼喊、小贩的叫卖、火车汽笛的嘶鸣交织成上海特有的喧嚣交响。

果然,在出站口,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举着“接商业部沈默科长”的纸牌。男子约莫五十岁,面容斯文,眼神却透着干练。

沈砚之走上前:“我是沈默。您是?”

“沈科长一路辛苦,我是市府接待处的王文书,奉命来接您。”男子笑容得体,但在握手时,手指轻轻在沈砚之掌心敲了三下——事先约定的暗号。

“海燕同志。”沈砚之低声说。

“跟我来,车在外面。”

一行人坐上停在站外的一辆黑色奥斯汀轿车。车子驶入上海的街道,沈砚之望着窗外。尽管解放不久,但这座远东第一大都市依然展现着惊人的活力。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巍然矗立,南京路上电车叮当作响,熙攘的人群穿着各式服装——长衫、西装、列宁装、旗袍——勾勒出社会变革期的独特图景。

车子没有开往市府安排的招待所,而是拐进了法租界旧址一条安静的林荫道,停在一栋带有小花园的欧式别墅前。

“这里是解放前一位民族资本家的宅邸,现在由市委临时管理,比较安静,适合你们工作。”海燕——真名王振华——一边引路一边介绍,“安全方面我已经安排好了,街道居委会和派出所都有我们的同志暗中照应。”

别墅内部陈设雅致,客厅里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屏退服务人员后,王振华的神色严肃起来。

“沈砚之同志,陈局长让我全力配合你们。你们需要的上海航运、码头及相关场所的资料,我已经准备了一部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另外,关于‘黄浦同风会’和‘听涛轩’,我补充一些档案里没有的信息。”

沈砚之精神一振:“请讲。”

“这个‘黄浦同风会’,确实不简单。”王振华推了推眼镜,“我地下党在1946年曾试图打进去,但他们的审查极其严格,不仅需要两名以上老会员担保,还要考察申请人的背景至少三年。我们派去的同志虽然成功潜入,但始终接触不到核心。据他反映,同风会表面上是粤籍商人联谊,实则定期举行密会,讨论的内容远超商业范畴,涉及政局、军情,甚至国际动向。而且,他们的会员不仅限于广东人,还有一些江浙沪背景的神秘人物。”

“听涛轩呢?”

“听涛轩是同风会的驻地,位于苏州河北岸,是一栋很不起眼的三层红砖楼。但奇怪的是,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同风会突然解散,听涛轩也被迅速转手,现在是一家名叫‘新声无线电零件厂’的街面工厂,生产收音机配件。”王振华顿了顿,“我们调查过这个厂,背景干净,工人都是普通市民,厂长是解放前就在上海开小作坊的技术员,看不出问题。”

沈砚之沉思:“解散,转手……这是典型的隐匿手法。‘听涛生’如果真与同风会有关,那么在上海解放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转入地下的准备。无线电零件厂……有意思。”

无线电——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作为“哨”时精通的本行。密码,通讯,无形的电波……“风声”,是否也可以指电波传递的讯息?

“还有什么名字中带‘风’‘水’或者含义相近的场所值得注意?”周晓阳问。

王振华翻出另一份名单:“上海以‘风’‘水’命名的场所很多,我筛选出一些可能有特殊背景的。比如,‘风水阁’——福州路上的一家古董店,老板据说懂堪舆,常有名流出入;‘望江茶楼’——在十六铺码头,三教九流混杂,以前是青帮谈事的地方;‘云起书局’——霞飞路上,表面卖书,暗地里流传一些政治禁书;还有‘浪花歌舞厅’——百乐门附近,解放前是军统特务常去的交际场所。”

沈砚之的目光在名单上扫过,最终停在“望江茶楼”和“浪花歌舞厅”上。前者临水,且是旧帮派聚集地;后者名中有“浪”,属水,且与旧特务机关有关联。两者都符合“风生水起”可能暗示的环境——江湖气息、信息流通、背景复杂。

“我们需要实地看看这些地方。”沈砚之决定,“就从‘望江茶楼’和‘浪花歌舞厅’开始。不过不能直接以调查的名义,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调研航运贸易是个好借口。”王振华建议,“望江茶楼在十六铺码头,你们可以去那里‘了解码头工人生活状况’。浪花歌舞厅现在改名叫‘新生文化俱乐部’,名义上是职工文艺活动场所,你们可以‘考察上海解放后群众文化生活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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