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信没人收,我也送到(1/2)

我的身后,再无龙脊谷的庇护。

天光未亮,浓重的黑暗像湿透的军毯,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通往主战场的岔路口,风声呜咽,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我停下脚步,辨认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硝烟味,那味道指引着我的方向。

“等等。”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急促。

我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来人是韩九娘。

她的脚步声很轻,像猫,但手中那柄名为“守夜”的短刀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凛冽寒气,搅动了四周的死寂。

她走到我身侧,并未看我,而是将刀尖一挑。

一抹暗沉的颜色划破夜色,一件染着大片早已干涸血迹的旧军装稳稳地落在我面前。

那不是挑衅,而是一种交接。

“陈砚舟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说,你爷爷当年就是穿着这件衣服,从无名冢里走出来的。”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件军装上。

补丁叠着补丁,布料被磨得起了毛,胸口的位置被弹片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边缘的血迹已经黑得发亮。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质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我接过军装,毫不犹豫地披在身上。

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这股刺痛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身体深处的某个开关。

脊椎处那道从出生起就伴随着我的金纹,在此刻竟微微发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震颤。

无数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是冲天的火光,是震耳的嘶吼,是泥泞中交错的手臂,还有一个穿着同样军装的挺拔背影。

血脉的记忆,正在被唤醒。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遥望远处被炮火映得忽明忽暗的天际线。

韩九娘的话验证了我最后的猜测。

我的目的地,不是任何一处战壕,也不是任何一个指挥部,而是一片连军用地图上都刻意抹去的禁忌之地:无名冢。

穿过两道废弃的防线,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原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无名冢,三年来所有无法辨认身份、无法魂归故里的阵亡者的终点。

锈断的铁丝网像垂死的巨蟒,无力地挂在歪斜的木桩上。

没有整齐划一的墓碑,只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包,东倒西歪,如同大地的累累伤痕。

许多坟包前只插着一支削尖的铅笔,或是一枚磨掉图案的纽扣,甚至只是一块尖锐的石子,作为它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我走到最靠近入口的一座坟前,缓缓跪下。

从怀里掏出那本被我翻得卷了边的册子残页,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轻声念出上面的字迹:“李大根,河南信阳人。入伍前是石匠,手艺好,爱吃烤红薯。牺牲前三天,还在跟战友说,等仗打完了就回家修桥,给他娘过寿。”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念完,我将那一页纸小心翼翼地撕下,折成一艘小小的纸船,轻轻放在坟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那小小的纸船却纹丝不动,反而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一点点地沉入干硬的土中,消失不见。

成了。

我站起身,走向下一个坟包,继续我的仪式。

“赵铁柱,东北黑山人,喜欢跟人吹牛,说他能一拳打死一头熊,但是一看到血就犯怵……”

“刘家明,湖南乡下的小秀才,总在口袋里揣着半本诗集,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去教孩子们念书……”

册子上的名字,有些来自我整理的家书,有些来自老兵们酒后的回忆,还有些,只是我在战地医院里、在运输线上听来的只言片语。

我不知道他们的样子,却努力记住了他们活过的痕迹。

每当我念完一个人的故事,为他送上一艘归乡的纸船,他那孤零零的坟头上,便会无声无息地绽开一朵纯白的小花。

那花瓣薄如蝉翼,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一颗颗坠落的星辰,开始点缀这片绝望的荒原。

韩九娘始终远远地站在无名冢的边缘,她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劝阻。

她只是默默地抽出“守夜”,用刀尖划破自己的指腹,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抹在冰冷的刀刃上。

随即,她以刀拄地,闭上双眼,唇间开始低声诵念起一种古老而晦涩的咒文:“魂不留碑,愿不绝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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