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死人不写名单,活人不敢忘(1/2)
那股暖意来自厚实粗糙的皮毛,带着一股牲口特有的、混合着草料与尘土的气息。
我的意识像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在冰冷的赤钟内壁与这具千疮百孔的肉身之间来回拉扯。
胸口那道繁复的金纹不再是烙印,更像是一条活过来的毒蛇,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让它收得更紧,剧痛如潮水般淹没我的神智。
火光摇曳,韩九娘枯坐在一旁,她用指甲刮下符纸燃烧后的灰烬,小心翼翼地混入劣酒,然后用一块破布蘸着,一遍遍擦拭着那块从骡子蹄中取出的焦黑木片。
她擦得极其专注,仿佛那不是一块烂木头,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玉器。
昏黄的火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也映亮了那块木片。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猛然一僵。
在那被反复擦拭、已经露出些许原本纹理的木头深处,一行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刻痕若隐隐现。
她凑近了火堆,几乎要把眉毛烤焦,才终于辨认出那一行字:“三月十七,青云岭东桥,十七人,无名。”
她的呼吸瞬间凝固,瞳孔在火光中剧烈收缩。
这不是普通的文字,这是守墓人一族内部用来记录阵亡袍泽的秘文,每一个笔画的转折都蕴含着旁人无法解读的含义。
她猛地扭头,死死盯着那头安静地为我取暖的老骡,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早就知道我是谁?”
老骡只是轻轻晃了晃耳朵,然后将头颅靠过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肩头,用那粗糙的脸颊蹭了蹭她。
那动作,一如多年前,它在堆满尸骸的战场上,安慰那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浑身浴血的小女孩。
韩九娘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不再犹豫,发疯似的翻找出自己那个破旧的随身包裹,从最底层摸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残破名册。
册子的封面早已模糊,但“忠烈”二字依旧依稀可辨。
她就着火光,将木片上的秘文编号与册中记载一一核对。
没错,正是青云岭那一役,十七位袍泽为了掩护大部队撤离,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然而,名册上,这十七人中,竟有十三位的籍贯被潦草地标注为“失考”,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留存。
韩九娘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失考?
怎么可能失考!
她闭上眼,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一张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她不再迟疑,用牙齿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沁出。
她用指血为墨,在那本残册的末页空白处,一笔一划地补写。
“李大根,河北赵县人士,家中老母尚在,屋后有三株亲手所植的枣树。”
“王铁柱,山东菏泽人,与邻村的翠花定了亲,约定打完仗就回去成婚,他的未婚妻已等了三年……”
每当一个名字和他的生平被血迹写下,我胸口的赤钟便会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共鸣,那股撕裂般的剧痛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一丝。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通过这奇妙的共鸣,也涌入了我的脑海。
当她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手腕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赵小娃,年十六,原是炊事兵,被抓了壮丁……”
我的意识忽然挣脱了束缚,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赤钟内传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他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让我告诉班长……他把最后一锅米饭……烧好了……他说……‘兄弟们,今晚管够’……”
“哇”的一声,韩九娘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决堤般滚落,将那血写的名册打湿。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名册和那块焦木,冲出破败的驿站。
外面天色将明未明,寒露湿重。
她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驿站门前那棵早已枯死的老槐树上。
她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地将那份沾着血与泪的名册钉在了树干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死寂的村庄高声嘶喊:“他们是无名,但不是无亲!谁家的儿子、丈夫、兄弟丢了,都来看一眼!他们不是逃兵,他们是英雄!”
她的声音在黎明前的旷野中回荡,起初,四周门窗紧闭,无人敢应。
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直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农,颤颤巍巍地从一间茅屋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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