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谁家孩子,敢往枪口上撞钟(2/2)

午休时,他们自发地聚集在那口废弃的古井边,有人开始无意识地哼起一段残缺的旋律,调子悲壮而高亢。

那正是《山高水长》的片段。

第三天,当骡子再次停下,韩九娘的指甲划过钟壁时,奇迹发生了。

讲习所里,足足六十多名曾经听过林昭演讲、唱过这首歌的学生,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齐走出教室,围拢在井台边。

他们从低声的哼唱,逐渐汇成整齐而嘹亮的合唱。

歌声冲破了校园的压抑,在县城的上空回荡。

“什么人!谁在唱歌!”一队伪警闻讯冲来,带队的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他粗暴地推开学生,举起驳壳枪,怒喝道:“都给我散了!谁再唱,就地枪决!”

他一边吼着,一边大步踏向井台,想把领头的学生揪出来。

然而,他的脚刚一踏进井台三尺的范围,整个人便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他的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学生和井台。

他看到的是一个深秋的雨夜,泥泞的土坑边,一个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女孩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

他自己,正是当年那个奉命行刑的看守之一!

幻象迭起,满身泥浆的林昭从井底缓缓爬了上来,脸上没有怨毒,反而带着一丝澄澈的微笑,朝他递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老师,词我写完了,您看行吗?”

“啊——!”胖队长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嚎叫,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空无一物的井口,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巨大的骚乱终于引来了日军的巡查队。

领队的是个穿着狩衣的阴阳师,脸色惨白,眼神阴鸷。

他一眼就看穿了此地的异常,手中赫然举着一杆黑色的“缚灵幡”,直扑钟声的源头,也就是那口古井。

但我早有准备。

那口小钟,已被我用油布包好,沉入了井底一个预先放好的陶瓮中,瓮口还贴了一张遮蔽气息的符箓。

眼看那阴阳师越来越近,我猛地引爆了预先埋设在井沿下的“清心雷”。

轰然一声闷响,雷声不大,并非为了伤人。

爆炸的威力,只是将厚厚的井沿石板炸成漫天齑粉。

这些石粉混杂着井中阴湿的水汽,被钟鸣的余震激荡开来,瞬间形成一个笼罩整个操场的“声尘阵”。

粉尘无孔不入,凡吸入者,无论敌我,心底最不愿忘却、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都被瞬间勾起。

刹那间,整个校园彻底陷入了幻境的狂潮。

伪警们有的看见了死在战火中的爹娘,有的看见了被欺辱的妻女;日本兵们则看见了家乡的樱花和等待他们归去的亲人。

人人皆见心中执念,人人皆陷爱恨别离。

他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四散奔逃,所谓的巡查队顷刻间土崩瓦解。

混乱平息,日军退去,伪警解散。

临走前,李青山将一张被汗水浸透、边角泛黄的乐谱,郑重地塞进我的手心:“这是林昭的原稿……现在,轮到我们唱了。”

我点了点头,将乐谱贴身收好。

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草的老骡子,却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条通往城中心的官道,鼻孔里喷出不安的粗气,连颈后的鬃毛都根根炸立起来。

一辆漆黑的轿车,正沿着官道,无声无息地缓缓驶来。

它没有在讲习所前停留,也没有理会路上的狼藉,径直朝着县城里唯一还保留完好的文庙方向开去。

车窗玻璃黑得深不见底,就在与我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黑暗的后座上,一抹猩红色的和服衣角,如血般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