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寿材(2/2)
锯子切入树干时,发出“嘎吱”的声响,木屑从锯口处掉下来,带着新鲜的木头香味。张建国扶着锯子,看着锯口一点点变深,心里像被锯子割着一样疼。他想起张立伟拉货时,卡车的引擎声也是这样“嘎吱”响,每次他都笑着说:“这声音好听,像在唱歌,唱着咱们的好日子。”
锯了半个时辰,树干终于“轰隆”一声倒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了颤。李木匠赶紧用绳子把树干捆住,怕树枝被摔断。张建国蹲在树干旁,摸着锯口处的年轮,一圈圈的,像张立伟走过的岁月,每一圈都刻着辛劳和牵挂。
“这年轮有三十圈,代表立伟活了三十年。”李木匠也蹲下来,指着年轮说,“你看这圈最粗的,是 1987年,那年立伟种的玉米丰收了,卖了两千块,给磊子买了辆新自行车,还请咱们喝酒,你喝醉了,抱着立伟哭,说以后要跟他一起种玉米。”
张建国点点头,眼泪砸在年轮上,渗进木头里。1987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张立伟举着酒杯,脸红得像关公:“以后咱们的玉米地要连成一片,让孩子们都能上大学,吃公家饭。”
接下来的半天,李木匠和张建国一起把树干锯成板材,刨平、打磨,每一道工序都做得格外细致。李木匠用刨子把木板刨得光溜溜的,连一点毛刺都没有:“立伟皮肤嫩,不能让毛刺扎着他。”他还在棺材的内侧刻了几道细小的花纹,是玉米叶的形状,因为张立伟这辈子种得最多的就是玉米。
傍晚时分,棺材的雏形已经出来了,是口长方形的棺材,板材厚三寸,漆成了暗红色,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李木匠用布把棺材擦得干干净净,又在里面铺了层细棉布:“这样立伟躺在里面,就像躺在家里的床上一样舒服。”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听说李木匠给张立伟做棺材,都来帮忙,用绳子把棺材捆在拖拉机上。李木匠站在拖拉机旁,给张建国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我给立伟准备的,两副木枕,一副垫头,一副垫脚;还有一块红布,铺在棺材里,寓意红红火火上路。”
张建国接过布包,里面的木枕还带着新鲜的木头香味。他握着李木匠的手,手粗糙得像砂纸,却很有力:“老李,谢谢你。”
“谢啥,”李木匠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去给立伟送葬,再给你搭把手。立伟走了,以后你有啥难处,尽管找我。”
拖拉机突突地驶在回村的路上,棺材被盖着块黑布,在车斗里稳稳地躺着。张建国坐在驾驶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却很安稳——他知道,这口泡桐木的棺材,是李木匠用手艺和情义做的,张立伟躺在里面,一定很体面,很舒服。
快到村口时,张建国看见罗明和张磊站在路边等他,手里举着个手电筒,灯光在夜色中像颗跳动的星。拖拉机停在院门口,村民们都来帮忙抬棺材,把它稳稳地放在堂屋的停灵板旁。
罗明摸了摸棺材的板材,光溜溜的,带着点木头的清香:“张二叔,这棺材做得真好,立伟叔肯定喜欢。”
张建国点点头,看着棺材上的玉米叶花纹,突然笑了:“你叔要是看见,肯定会说,这花纹真像我种的玉米叶,比镇上卖的画还好看。”
堂屋的灯光照在棺材上,暗红色的漆映着供桌上的牌位,罗三英蹲在棺材旁,用手轻轻抚摸着棺壁,像摸着张立伟的后背。她想起张立伟说过:“以后我死了,就埋在玉米地旁边,看着你们种玉米,看着孩子们长大。”现在,有这口泡桐木的棺材陪着他,他一定能走得安稳,走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