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2/2)
爷叔看着她,突然想起当年自己被带走时,也是这样强装镇定地跟女儿说 “没事”。心口又是一阵抽痛,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丫头,爸爸进去过一次,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年。你知道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吗?每天看着铁窗,连晒个太阳都要看管教的脸色,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都要等上半个月。人一旦失去自由,就干什么事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你不要再重蹈爸爸的覆辙,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 程程突然打断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嘴角往下撇着,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怒,还有些说不清的绝望,“爸,您觉得现在还来得及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却清晰:“既然爸爸您听到风声了,那我就跟您坦白吧,是的,我是涉黑。但我也是为了自己,为了…… 为了那些欺负过我们家的人付出代价。这条路一旦踏进来,就回不去了。”
她说完,不等爷叔反应,抓起玄关柜上的包就往外走,关门的声响很重,震得墙上的挂钟都晃了晃。爷叔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沙发还是当年结婚时买的,弹簧早就松了,一坐下去就陷得很深。他抬手捂着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的、苦的、辣的全涌了上来。造孽啊,自己的女儿,居然白天是坐办公室的公务员,背后却又是黑帮大佬。这难道是上天对自己当年犯错的惩罚?连带着女儿也一起毁掉。
老伴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洗碗布,看见他这副模样,赶紧走过来,凑到他耳边大声问:“怎么了?丫头怎么没打招呼就走了?出什么事了?” 爷叔放下手,抹了把脸,勉强挤出个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丫头单位还有事,所以先走了。你快去洗碗吧,水该凉了。”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程程的车已经驶远了,只剩下路灯在夜色里孤零零地亮着。
另一边,程程坐在车里,刚驶出老小区的巷子,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被关在密闭的车厢里,听起来格外绝望。为了父仇,她找了那些当年落井下石的人,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从一开始的报复变成了如今的身不由己。。她知道自己在黑道上越走越远,就像掉进了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怕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抬手抹掉眼泪,发动汽车汇入车流。霓虹灯在车窗外飞快地掠过,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最终停在了 “蓝色妖姬” 酒吧门口。巨大的招牌在黑夜里闪着紫色的光,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见她来了立刻恭敬地拉开门。蓝可心已经在门口等了,穿着亮片吊带裙,一头卷发披在肩上,看见她赶紧迎上来,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姐,你可来了,里面都等急了。”
走进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立刻涌了上来,鼓点重重地砸在胸口,让人忍不住跟着晃动。昏暗的灯光里,五光十色的激光束来回扫射,照得人眼花缭乱。舞台上,外籍歌手正唱着激昂的英文歌,台下的舞池里挤满了人,身体随着音乐疯狂扭动。蓝可心挽着陈程挤进去,两人跟着节奏摆动身体,长发甩起来,把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在了脑后。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混着香水味和酒精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跳了好一会儿,两人走到吧台边坐下,服务生立刻端来两杯调好的鸡尾酒,杯口插着鲜艳的樱桃。蓝可心喝了一口,凑到陈程耳边大声说:“姐,上边又在催促我们盯着何家,要尽快查清玲珑瓷的下落,说再拖下去就要问责了。” 陈程拿起酒杯,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盯着杯里晃动的酒液,眼神冰冷:“让蝎子帮先去折腾吧,他们不是想抢功吗?正好让他们去探探路,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 蓝可心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说,“如果蝎子帮真的先拿到了,我们会不会被上面问责?上次城西的地盘被他们抢了,上面就已经不高兴了。” 陈程冷笑一声,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她嗓子发疼:“管他呢,妹妹。这世界靠谁都靠不住,他们给够钱,我们就给他们干;要是敢拿架子,大不了我们就自立门户,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怕混不下去?”
蓝可心看着她眼里的决绝,不再多说,只是又点了两瓶洋酒。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脸颊发烫,眼神都有些迷离。后来又去楼上做了 spa,温热的水流过身体,疲惫却一点没减少。最后回到预定的 vip 包厢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包厢里光线昏暗,真皮沙发陷下去一个深坑,陈程靠在上面,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父亲失望的眼神,还有外孙女躲闪的模样。
而此时的老小区里,爷叔根本睡不着。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给程程打了十几个电话,每次都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根无形的绳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实在没办法,他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备注 “小杨” 的号码,犹豫了好久才按下拨打键。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杨郭敏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爷叔?出什么事了?” 爷叔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带着恳求的语气:“小杨,程程…… 程程不接我电话。我知道她性子倔,认准的路就不回头。你们那边要是有特殊情况,要是能碰到她,务必好好劝劝她,让她别再走歪路了。”
他顿了顿,喉咙哽咽着,老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当年我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了,现在真的不希望她像我一样,失去自由,在铁窗里度过下半辈子。算我求你了,小杨。” 听筒里传来杨郭敏沉重的叹息声:“爷叔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劝劝大小姐,也会尽量…… 尽量给她留条后路。”
挂了电话,爷叔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一片茫然。阳台的水仙花在夜色里静静立着,花骨朵似乎又饱满了些,可他不知道,等这些花开的时候,他的女儿还能不能坐在这阳台上,陪他一起喝茶看花。老小区的寂静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一圈一圈地转着,像个解不开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