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1/2)
a 市的冬日的阳光,在无风的日子总是带着些慵懒的暖意,斜斜地洒在蕃瓜弄那片红顶白墙的老楼房上。爷叔坐在阳台的藤编靠椅里,指尖摩挲着粗陶茶杯的纹路,杯底沉着几粒舒展的乌龙茶叶,琥珀色的茶汤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阳台护栏上整整齐齐摆着三盆水仙花,碧绿色的叶片间已经冒出了饱满的花骨朵,沾着清晨残留的露水,像被施了魔法的珍珠,这是他开春时特意从花鸟市场挑的种球,每天清晨都要亲自浇一遍晾好的自来水,叶片上的绒毛在光线下看得清清楚楚。
老伴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捏着副老花镜,正低头穿针引线缝补爷叔的旧羊毛衫。她耳朵早就背了,看电视都要开到最大声,但眼睛还亮得很,能看清针脚里的细小线头。楼下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哐啷地穿过狭窄的楼道,夹杂着邻居张阿姨喊孙子回家吃饭的嗓门,还有远处南北高架上车流驶过的隐约轰鸣 —— 这是老小区独有的声响,吵吵闹闹却透着踏实的烟火气。爷叔呷了口茶,茶香混着水仙的清苦气息漫上来,刚想跟老伴说今年的水仙怕是要提早开花,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震感透过布料传到腿上。
手机在裤兜里不停闪烁,屏幕的光透过深蓝色的布纹映出来。老伴先瞥见了,赶紧放下针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爷叔,又指了指他的口袋,嘴巴张成 “o” 形大声喊:“电话!你电话响啦!” 爷叔慢悠悠地掏出来,看清是个陌生号码,眉头微微皱了下。他起身往卧室走,木地板在脚下发出 “吱呀” 的声响,这房子是六十年代的工人新村,当年可是全 a 市第一个五层楼的新村,如今墙皮都剥落了,墙角还留着上次漏雨的水渍。
关上门把外面的嘈杂隔开,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先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是个略显生疏的男声:“爷叔,多年不见可好啊?” 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恭敬,尾音却藏着些急切。爷叔往褪色的红木衣柜上靠了靠,衣柜镜子里映出他花白的鬓角,还有眼角深下去的纹路:“您是?” 他实在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退休这几年,以前的老同事大多断了联系,尤其是出事后,更是门可罗雀。
“我是杨郭敏啊,爷叔不记得我了?” 对方赶紧提示,语气里透着点紧张,“当年您在派出所当所长,亲手把我从联防队调到民警岗的,还给我批过探亲假的那个小杨。” 爷叔这才恍然,脑海里浮现出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模样,当年总跟在他身后抄笔录,写字一笔一划的格外认真。他松了口气,嘴角牵起点笑意:“哦,小杨啊,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这都多少年了,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听筒里传来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杨郭敏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些,带着股严肃劲儿:“爷叔,托您的福,我后来调到市局扫黑办了。今天打电话,是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当年要是没有您的知遇之恩,我哪有今天。只是这事…… 事关大小姐,对她相当不利。”“扫黑办” 三个字像颗小石子砸进爷叔心里,他瞬间挺直了腰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程程?她不是在文联那边上班嘛?天天跟字画打交道,怎么会和扫黑办扯上关系?”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窗外的车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杨郭敏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末了还是开门见山:“说来您可能不太相信,我们查了三个多月,线索都指向大小姐。她一边在文联当办公室主任,一边极有可能是‘锦绣帮’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手下还管着三家经营特殊业务的酒吧 ktv,包括城西那家‘蓝色妖姬’。我们最近端了个放高利贷的窝点,人犯供出来的上线就是她。”
爷叔感觉头 “嗡” 地一下,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响,衣柜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他扶着衣柜站稳,指尖冰凉:“小杨,谢谢你…… 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告诉我这个消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和她聊聊,劝她回头。” 挂了电话,他靠着衣柜站了好久,冰凉的木头触感透过衬衫传过来,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闪回着往事。当年自己进去那阵,程程才二十五岁,刚在文联转正没多久。他记得去探监时,女儿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眼睛肿得像核桃,说单位里有人写匿名信举报她靠关系入职,每天被领导找去谈话,连打水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后来女婿也提了离婚,说跟着他们家受够了白眼,把刚上幼儿园的外孙女也带走了。那些日子,程程每次来都强装笑脸,可眼底的红血丝骗不了人。他总以为女儿熬过来了,上次家庭聚会还说升了职,怎么会…… 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像有只手攥着心脏慢慢收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扶着墙挪到客厅,拉开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药盒,硝酸甘油的瓶子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杯底剩下的凉茶咽下去,药片在舌头上留下涩涩的苦味。靠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胸口的痛感才渐渐散开,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冷汗。
老伴端着茶杯走过来,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放,大声问:“谁的电话啊?聊那么久,脸都白了。” 爷叔赶紧抹了把额头,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已经凉透了,涩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老同事,问点以前的事。” 他不敢看老伴的眼睛,怕瞒不住那翻涌的情绪,只能转头看向阳台的水仙花,阳光已经西斜,花骨朵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个解不开的结。
天色渐渐暗下来,老小区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伴在厨房里忙碌着,油烟机的声响和炒菜的香味混在一起,是程程最爱吃的红烧肉。六点多的时候,楼下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爷叔走到窗边往下看,程程的黑色 suv 停在单元门口,车身还沾着点泥点,想来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门被钥匙打开,程程拎着个精致的纸袋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身上还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只是领口的丝巾歪了些,透着点疲惫。“爸,妈,我回来了。” 她把纸袋放在玄关柜上,弯腰换鞋,高跟鞋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响。老伴赶紧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大声说:“快洗手吃饭,给你炖了排骨汤。”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程程没怎么动筷子,只舀了几口汤,偶尔应付两句老伴的问话,眼神总是飘向窗外。爷叔看着女儿眼下的青黑,心里像针扎似的疼,好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程程放下筷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说要去单位处理点急事,刚走到玄关换鞋,爷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丫头,等一下。”
程程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脸上还维持着微笑:“怎么了爸?” 爷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灯光照在女儿脸上,能看见她眼角细微的细纹,比上次见面又多了些。“有些事,你得和爸爸说实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你是不是涉黑了?”
程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伸手想去拍爷叔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爸你说啥呢,我怎么会呢?天天在文联上班,接触的不是字画就是老教授,哪跟那些沾边。” 她的指尖碰到爷叔的袖子,又飞快地收了回去,眼神不自觉地闪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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