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秋日的信笺(2/2)
5. 请爸爸讲老房子修缮
6. ……
“需要我帮忙吗?”霍星澜问。
“需要!爸爸你能帮我们联系李师傅吗?还有,能不能借你的相机拍照片?”
“可以。不过要用那台海鸥胶片机吗?”
“对!胶片的质感好,适合这个主题。”
计划就这样开始了。接下来的几天,小星星像个小侦探,到处观察、记录。
他发现巷口的修鞋摊,摊主是个腿有残疾的大叔,总是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各种工具:锤子、钳子、线团、鞋掌。有人拿来一双开胶的运动鞋,大叔看看,摇摇头:“这鞋底磨平了,补了也穿不久。”
“补补吧,还能穿一阵。”
大叔不再劝,拿起工具。他先清理裂缝里的灰尘,涂上胶水,用夹子固定,然后放在一边等胶干。等待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拿起另一只鞋,检查鞋跟的磨损。
“大叔,您干这行多久了?”小星星鼓起勇气问。
大叔抬头,脸上有风霜的痕迹:“二十多年了。以前这条巷子有三个修鞋摊,现在就剩我一个。”
“为什么?”
“鞋子便宜了,坏了就扔,买新的。年轻人更不爱修东西。”大叔说得平淡,手里活没停,“不过还是有人来,多是老人,念旧,一双鞋穿出感情了,舍不得扔。”
小星星拿出本子画速写。大叔的手很粗糙,指甲缝里有污渍,但动作精准。涂胶水时,不多不少刚刚好;缝线时,针脚均匀结实。
“您手艺真好。”
“熟能生巧。”大叔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师傅说,修鞋不只是修鞋,是修一份信任。人家把鞋交给你,是把脚交给你。不能马虎。”
这句话让小星星怔了怔。他想起爸爸说修老房子是“治病”,陈奶奶说刺绣是“表达爱”,现在修鞋大叔说修鞋是“修信任”。原来每个手艺背后,都有这么深的含义。
周末,霍星澜真的带小星星去见李师傅。不是在工地,是在李师傅家里——一间老平房,院子里堆着各种木料,空气里飘着木头的清香。
李师傅正在做一个小板凳,看见他们来,放下手里的刨子。“霍工,小娃娃,坐。”
小星星打量这个院子。工具架上整齐排列着刨子、凿子、锯子,墙上挂着墨斗、直角尺,地上堆着刨花,厚厚一层,踩上去软软的。
“李师傅,您在做什么?”
“小板凳,给孙子。”李师傅拿起未完工的凳面,“幼儿园要的,每个小朋友带一个小板凳。”
小星星看到凳面上已经有简单的雕刻,是只小兔子。
“您还会雕刻?”
“木工的基本功,”李师傅轻描淡写,“我爷爷那辈,木工要会雕花、会漆画、会设计。现在分得细了,做家具的只管做,雕花的只管雕,漆匠只管漆。各管一段,味道就变了。”
他继续手里的活儿。刨子在木料上推过,薄薄的刨花卷曲着冒出来,像一朵朵木头花。木料表面变得光滑如镜,露出美丽的木纹。
“这是什么木头?”小星星问。
“榉木,结实,纹路好看。”李师傅摸了摸木料,“现在人用胶合板、密度板,快是快,但没灵魂。实木是有生命的,会呼吸,会随着温度湿度变化。用好料,好好做,能用几代人。”
小星星拿出海鸥相机,征得同意后,拍了几张照片:李师傅推刨子的侧影,墙上挂的工具,地上堆积的刨花,还有那个未完成的小板凳。
离开时,李师傅送给他们一个刨花做的小花环。“给孩子玩的。”
刨花还带着木头的温度和香气,一圈圈卷成花朵的形状。小星星小心地捧着,像捧着什么珍宝。
回家的路上,霍星澜说:“李师傅这样的手艺人,现在越来越少了。他儿子在城里做程序员,不肯学木工,说没前途。”
“那他的手艺怎么办?”
“他说,带到棺材里呗。”霍星澜望着车窗外,“但我不信。他教过不少徒弟,虽然没人能完全继承,但总有东西传下去了。就像那些老房子,虽然要修缮改造,但根基还在,灵魂还在。”
文化节的准备紧锣密鼓。小星星和几个同学组成小组,整理收集来的材料:照片、速写、采访记录。他们决定做一个小展板,题目就叫《手有余温》。
小星星负责设计展板。他借鉴了民间图案的样式,用红色的剪纸风边框,里面分成几个板块:“修补时光”(修鞋、缝补)、“塑造生活”(木工、竹编)、“绣写心意”(刺绣)、“修旧如旧”(老建筑修缮)。每个板块配有照片、速写和简短的文字说明。
林绵帮忙联系了陈奶奶,陈奶奶答应来学校做一次小小的演示。李师傅也同意了,说要带几件简单的工具,让孩子们试试刨木头。
文化节前一天,小星星紧张得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检查材料,一遍遍确认照片的顺序,文字的准确性。月光很好,照在摊开的本子上,那些速写和记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画满了各种手的速写:陈奶奶捏针的手,李师傅握刨子的手,修鞋大叔涂胶的手,妈妈穿线的手,爸爸量尺寸的手……每双手都不一样,但都有一种共同的东西——专注,沉稳,与材料对话的亲密。
他在页脚写:“手是心的延伸。当手触摸材料,心也在触摸世界。”
文化节那天,天气格外好。深秋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校园里的银杏树一片金黄,风一吹,叶子飘飘洒洒。
小星星他们班的展位设在操场边,几块展板靠墙立着,前面摆了张长桌。陈奶奶来了,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绣绷。李师傅也来了,带了个小工具箱,还有几块小木料。
一开始人不多,只有几个同学好奇地张望。渐渐地,人多了起来。陈奶奶刺绣的样子吸引了很多女生,她们围在旁边,小声讨论:“针怎么这么小?”“线好细!”“这个结怎么打的?”
陈奶奶不紧不慢地绣着,偶尔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这是打籽绣,一针一个结……颜色要渐变才自然……慢工出细活……”
有个女孩问:“奶奶,我能试试吗?”
陈奶奶看看她,笑了:“来,我教你最简单的平针。”
女孩坐下来,笨拙地拿起针,在陈奶奶指导下,绣出了一段歪歪扭扭的线。虽然不好看,但她很开心:“我会绣花了!”
另一边,李师傅那里围满了男生。他正在演示怎么用刨子,一推,刨花卷出来,孩子们“哇”地惊叹。
“我能试试吗?”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跃跃欲试。
李师傅递给他一个小刨子,手把手教:“这样握,身体前倾,均匀用力……”
男生试了试,刨花薄厚不均,但他兴奋得脸都红了:“我刨出花了!”
“不是花,是刨花。”李师傅纠正,眼里却有笑意。
小星星负责讲解展板。他指着照片,讲述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修鞋大叔二十年的坚守,李师傅对实木的执着,陈奶奶一针一线绣出的祝福,爸爸和老工匠们对老房子的珍重……
有个老师一直在旁边看,这时走过来:“这个展览做得很好。不只是展示手艺,更是展示一种态度——对物的珍惜,对事的专注,对传统的尊重。”
“谢谢老师。”小星星有点不好意思。
“我小时候,我外婆也刺绣,”老师回忆着,“虽然只是简单的花样,但每件东西都用很久。破了补,补了再穿。那时候物质不丰富,但对每样东西都有感情。现在物质丰富了,感情却淡了。”
展览结束时,陈奶奶的绣绷上多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旁边还有几段孩子们绣的歪歪扭扭的线。李师傅带来的小木料被刨成了各种形状,虽然不规整,但每个孩子都珍重地捧着自己的“作品”。
收拾东西时,小星星发现展板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爷爷会修钟表,很老很老的那种。下次能请他来讲讲吗?”后面画了个笑脸。
他把纸条小心地夹进本子里。这也许就是“涟漪”的开始吧。
晚上回到家,小星星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但眼睛亮晶晶的。林绵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霍星澜开了瓶果汁:“庆祝我们小策展人首展成功。”
“不算成功,”小星星嘴里塞着排骨,含糊地说,“但……有人看,有人问,有人想学。”
“那就是成功。”霍星澜举起杯子,“改变是一点一点发生的。你今天可能点燃了几颗小火星,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燎原呢?”
饭后,小星星摊开本子,记录这特别的一天。他画了陈奶奶教女孩刺绣的样子,画了男孩刨木头时专注的表情,画了展板前围观的人群,画了那张纸条。
最后一幅,他画了一双手,手心向上,托着许多小小的东西:一根针,一朵刨花,一把锤子,一块青石,还有一颗发着微光的心。
他在旁边写:“手艺会老去,但手心的温度不会。只要还有人愿意触摸,愿意学习,愿意传承,那些温暖就会一直在时间里流淌,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合上本子时,夜已深了。窗外的老樟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几片红叶飘落,在月光下像小小的信笺,写着秋天深情的诗句。
小星星躺在床上,听着风声,想着今天见到的每一张脸,每一双手。他突然觉得,自己记录这些,不只是为了作业,为了展览,而是为了某种更大的东西——为了不让这些温暖的瞬间被时间淹没,为了让后来的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些人,这样生活过,这样用心过。
睡意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一条河,河面上漂着许多光点:陈奶奶的绣针,李师傅的刨花,修鞋大叔的锤子,爸爸的图纸,妈妈的针线,还有自己画画的铅笔……这些光点汇成一条光的河流,静静地,坚定地,流向时间的深处。
而他就站在河边,是一个小小的记录者,也是一个即将加入的传承者。
月亮升高了,清辉洒满房间。那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静静躺在书桌上,里面已经记录了这么多秋天的故事。而秋天还在继续,故事还在生长,就像那棵老樟树,年年落叶,年年新绿,在时间的循环里,守护着生命的秘密。
明天,又会有新的晨光爬上窗台,新的故事等待书写。而小星星知道,他已经准备好,继续观察,继续记录,继续在这平凡而又珍贵的生活里,寻找那些发光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