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岭南瘴气(1/2)
道光三年的岭南,暮春时节已闷热如蒸笼。
广州府西关一带,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轱辘声混杂在一起,织就一幅繁华市井图。空气中飘散着海鲜的咸腥、熟食的油腻、药材的苦涩,还有珠江上飘来的水汽与隐约的粪溺味,种种气息搅和在一起,成了岭南特有的味道。
“济世堂”药铺位于西关麻石巷口,黑底金字的招牌历经风雨已有些褪色,却依旧端正。铺面不大,进门便是一排齐顶的药柜,上百个小抽屉如同整齐列队的士兵,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材名称的标签。厅堂中央悬挂着“医者仁心”的匾额,字迹苍劲有力,乃温明远祖父手书。
此时已近午时,药铺内却仍排着十来个等候看诊的病人。温明远坐在堂中的梨木医案后,一身青布长衫洗得微微发白,却整洁挺括。他年方廿五,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只是眼神过于沉静,不似寻常年轻人那般活泛。
“舌苔黄厚,脉象浮数,湿热内蕴,外感风邪。”温明远收回搭在一位老妇腕间的手指,声音平和,“陈婆婆,近日可又贪食糯米了?”
老妇讪讪一笑:“温大夫真是神机妙算,前日家里做芋头糕,多吃了两块...”
“您这脾胃本就虚弱,糯米黏腻难化,易生湿热。”温明远提笔蘸墨,在处方笺上流畅书写,“我给您开三剂藿朴夏苓汤加减,藿香、厚朴、半夏、茯苓、杏仁、薏苡仁、白蔻仁、猪苓、泽泻、淡豆豉,清热化湿,宣畅气机。”
说罢,他抬头看向站在药柜前的徒弟阿树:“先给陈婆婆抓药,薏苡仁多加三钱。”
阿树应声接过方子,手脚麻利地拉开药柜抽屉,用小秤精准称量。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是温明远两年前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儿,如今已能熟练辨认数百种药材,协助打理药铺日常。
温明远又转向老妇,语气温和却坚定:“陈婆婆,药能治病,不能改习性。这三日饮食务必清淡,芋头糕、糯米鸡这类食物,病愈前切莫再碰。”
“晓得了,晓得了,温大夫的话我哪敢不听。”老妇连连点头。
送走陈婆婆,下一个病人是位中年搬运工,右手缠着脏污的布条,隐隐透出血迹。
“温大夫,我这手前日搬货时被木箱划伤,本以为小事,谁知今早肿得厉害,还发起热来。”汉子面色潮红,呼吸粗重。
温明远轻轻解开布条,伤口已化脓,四周红肿发热,他仔细查看后道:“外伤感染,毒热内攻。需清创解毒,内服五味消毒饮。”
他起身从里间取来药箱,先用煮过的盐水为汉子清洗伤口,再撒上自制的外伤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整个过程手法娴熟轻柔,汉子几乎没感到什么疼痛。
“阿树,抓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紫花地丁、天葵子,三剂。”温明远边写方子边嘱咐,“这位大哥,伤口切勿沾水,三日后来换药。若发热不退,随时来诊。”
“多谢温大夫,诊金...”汉子面露窘色,“能否宽限几日,发了工钱就送来。”
温明远轻轻点头:“无妨,治病要紧。”
送走搬运工,后面是个不停咳嗽的孩童,再后面是位胸闷腹胀的老者...温明远一一细心诊治,既不因病人贫寒而敷衍,也不因病症简单而怠慢。他言语不多,却总能精准指出病因,让病人心悦诚服。
午后时分,病人渐少,温明远终于得空歇息片刻。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轻啜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街道上。
阿树凑过来,低声道:“师父,刚才陈婆婆的药钱又赊账了,这月已是第三回。还有那搬运工,看样子也未必会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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