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悲歌与序曲（2/2）

“谨以此书，”

他的笔迹依旧遒劲，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悲怆与希冀的复杂韵味。

“告慰一个逝去的时代，”

写到“逝去”二字时，他的笔锋微微一顿，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掠过眼底。那个他曾身在其中、既熟悉又压抑的大清，那个充满了经典与教条，却也孕育了他医学根基的时代，确然一去不返了。太医院的荣光，御医的身份，都已成为历史的尘埃。他是在向那个时代，做最后的告别。

“并献给一个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时代。”

笔锋转为开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祈祷般的期盼。“未知”二字，道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境。民国肇建，万象纷纭，前路是迷雾重重。他不知道他所倡导的这条路，在新的时代洪流中，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是被彻底淹没，还是能被接纳、被发展？他无从知晓。他所能做的，只是将自己毕生的思考与探索，如同漂流瓶一般，投向那未知的、浩瀚的时间之海。

写完最后一笔，他轻轻搁下笔，仿佛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托付。

窗外，风声似乎更紧了，寒意试图透过窗纸的缝隙钻进来。但书房内，那一灯如豆，依旧顽强地亮着，温暖而坚定。光晕下，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刚刚写下的题辞上，久久不动。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在身后的书架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剪影。那剪影里，似乎站立着无数先贤的身影，也站立着那些他曾救治过的病人，那些与他并肩或交锋的同行，那些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弟子……

这最后一幕，是一曲低回婉转的悲歌。为一个稳定秩序的消逝，为一种古老智慧在现代性冲击下的艰难处境，也为个人在宏大历史面前的无力与渺小。

但同时，这也是一段深沉而有力的序曲。序曲的主题，是传承，是希望，是超越时代变迁的对真理与生命的执着探索。那厚厚的手稿，便是这序曲最坚实的音符；那灯下老人孤寂却不肯屈服的身影，便是这序曲最动人的意象；那扉页上的题辞，便是这序曲最深刻的告白——它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死亡与新生，绝望与希望。

林怀仁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穿越了寒冷的夜空，望向了那不可知的未来。他知道，他自己的戏份，即将落幕。但他播下的种子，他写下的文字，他点燃的心火，将会代替他，走进那个“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时代”。

油灯的火焰，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依旧持续地燃烧着。

光，虽微弱，却未熄灭。

故事，于此暂告段落，但真正的传奇，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