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传承有序(1/2)
民国肇始的喧嚣,并未立即驱散北平城上空的寒意,反倒因政局的纷乱与社会的失序,让这个冬天显得格外漫长而难熬。煤价飞涨,市面萧条,前朝的遗老与新朝的权贵在暗流中角逐,而升斗小民,则只能在愈发刺骨的北风中,艰难求存。
然而,在城南那条不起眼的、被积雪覆盖的静谧胡同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后,却别有一番天地。这里,便是“启明中西医传习所”——那块曾被摔裂又精心修补好的牌匾,如今低调地悬挂在门楣之上,木质纹理中的那道疤痕,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一个沉默的誓言。
入夜,北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旷野中哭泣。但传习所那间最大的、充作讲堂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一只小小的铁皮煤炉烧得正旺,炉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围坐在一起的十几张年轻而专注的面庞,也映照着站在前方,须发皆白却腰背挺直的林怀仁。
窗外是改天换地的鼎革之世,窗内是传承千年的医道讲堂。这一刻,时空仿佛被奇异地压缩、凝固。
油灯的光晕下,林怀仁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学生。他们中有家境贫寒、靠半工半读坚持的学徒;有受过新式教育、却对古老智慧心生向往的青年;还有一两位,是像陈明远这样,已能独当一面、但仍坚持回来聆听老师教诲的早期弟子。他们的眼神里,有对知识的渴望,有对时局的迷茫,也有一种在乱世中寻觅安身立命之所的执着。
今夜,他并未讲授具体的方剂或解剖图谱。时局的巨变,让他觉得有必要说一些更深层、更根本的东西。
“今日,我们不讲《伤寒》,亦不论细菌。”林怀仁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风声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学生的耳中,“外面,天翻地覆。有人言,大清亡了,旧时代的一切,都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学生们屏息静气,知道老师将要触及那个盘旋在每个人心头的问题。
林怀仁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唯有风声呜咽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黑暗,看到那座已然易主的紫禁城。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岁月的重量。
“王朝有兴替,江山有代谢。秦砖汉瓦,唐宫宋阙,如今安在哉?”他转过身,目光如古井深潭,沉静而深邃,“这朱红色的宫墙会褪色,金銮殿上的宝座会蒙尘,太医院的匾额,也早已摘下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中的沧桑感慢慢沉淀。讲堂里静得能听到煤炉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医道无绝续!”
这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震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们所守护的,不是一座早已空置的太医院,不是某个御赐的封号,甚至不完全是某本具体的《黄帝内经》或《伤寒论》。”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讲台上那部他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内经》,“我们真正要传承下去的,是这典籍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是我华夏先民,数千年来,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事,用无数代的智慧与生命,一点点摸索、积累、验证而来的——对生命本身的认知与呵护的智慧!”
他回到讲台前,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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