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杏林新声(1/2)

《西行医鉴》初稿完成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在长安的杏林(医学界)激荡起层层涟漪。阿树依循前议,请李仁溥及几位交好的太医署博士帮忙,将书稿中“方”、“药”及部分“法”的章节,精心抄录了十数份,分送太医署、尚药局及各坊有名望且思想较为开明的医家,附上书信,恳请“同道斧正,不吝赐教”。

起初,回应多是礼节性的客套,或仅限于对某些西域药材性味的询问。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一些认真研读过书稿的医者,开始带着思索与质疑,亲自登门造访济世堂。

首先发难的,是太医署一位专精《伤寒》的吴博士。他指着书稿中一段关于“热病初起,邪在膜原”的论述,以及对应的、融合了达原饮与天竺苦寒药的方剂,诘问道:“阿树先生,仲景先师立六经辨证,纲举目张。邪犯太阳、阳明、少阳……层次井然。您这‘邪伏膜原’之说,源于《瘟疫论》,尚可理解。然则混杂天竺苦寒之品,其性峻烈,岂不虑其引邪深入,伐伤脾胃阳气?恐与仲景‘保胃气、存津液’之训相悖!”

阿树早有准备,他请吴博士落座,命平安奉上清茶,然后不疾不徐地回应:“吴公深研《伤寒》,晚辈敬佩。仲景之学,确为万世法程。然天地之气变异,疾病谱系亦随之而变。晚辈西行所见,尤其如‘驼瘟’、‘大漠热毒’等戾气致病,其势凶猛,传变迅速,往往初起即见表里俱热、气营两燔之象,非单纯六经传变所能尽括。此时邪热壅盛,犹如大火燎原,若不用重剂,兼以透达膜原、清解戾气之药,恐杯水车薪,贻误病机。晚辈所用天竺苦药,正是取其气雄力猛,直折火势,然必佐以中原护胃之品,如甘草、大枣,或于方后嘱以米粥调养,正是遵循‘祛邪勿伤正’之旨,与仲景训诫,实无二致。”

他随即列举了在凉州、西域治愈的多个重症热病案例,详细说明当时病证、用药思路与转归。吴博士听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最终叹道:“先生以实例为证,倒让老夫难以驳斥。只是……这用药之道,实在险峻,非经验老到者,不可轻试。”

阿树肃然道:“吴公所言极是。故晚辈在书中反复强调,需辨证精确,胆大心细,更需视患者体质强弱而定。绝非教人孟浪施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位擅长疮疡外科的刘姓医官,对“术”篇中所载的“金针拔障”与“剖腹排脓”等法大为震惊,直言此非医道,近乎“屠沽之术”,且风险极大,易致谤议。

阿树并未直接反驳,而是请这位刘医官观摩了一例他为一位眼生“圆翳内障”的老者施行的“金针拔障术”。手术在济世堂特设的净室中进行,阿树凝神静气,手法稳准轻快,平安熟练配合。不过一刻钟,混浊的晶状体已被拨离原位。数日后,老者重见光明,喜极而泣,亲自到刘医官府上道谢。

亲眼目睹奇迹,刘医官态度大为转变,转而向阿树请教手术要点与预防“破伤风”(他们称之为“金疮痉”)之法。阿树倾囊相授,并将改进后的器械图样与之分享。

当然,并非所有质疑都能轻易化解。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日可改。有医者认为西域理论“怪力乱神”,不屑一顾;有药商质疑西域药材来源,恐其“性味不驯”;更有甚者,私下议论阿树师徒“标新立异”、“以夷变夏”。

面对这些,阿树始终保持着超然与耐心。他对平安说:“学问之争,自古有之。我辈只需立定‘救济众生’之根本,以疗效实证说话,假以时日,是非自有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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