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最后一任猎黄仙之应封劫(2/2)
而是黑压压的一片——全屯的村民,男女老少,如同昨夜一样,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地聚集在门外。他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月光与雪光交织的光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它依然穿着那件陈旧黄马褂,身形干瘦,但这一次,它的样貌不再是完全的黄鼠狼脸,而是变成了一张极其怪诞的人脸——依稀能看出关山月梦中那老叟的模样,皮肤褶皱如同老树皮,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细密尖牙,一双碧眼大如铜铃,占据了脸上近半的位置,里面燃烧着贪婪、怨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恐惧。
它一步步走来,脚下积雪并未凹陷,仿佛没有重量。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
它在院门口停下,碧绿的巨眼扫过堂屋内的阵法,最终落在阵眼处的红布包裹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渴望,随即又被压制下去。
“关山月,”它开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苍老沙哑,而是混合了铁柱的稚嫩、赵大勇的惊恐、李寡妇的凄厉……仿佛汇聚了所有被它操控过的人的声音,层层叠叠,诡异非常,“你倒是识趣。”
关山月强压着心头的悸动,按照与乌萨满商议好的说辞,沉声道:“关家欠债,今日来还。请黄三太爷入阵,受我关家‘应封’之礼,接引我孙铁柱,承您仙缘!”
黄仙咧开大嘴,发出嗬嗬的怪笑,那笑声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它迈步,踏入院中,走向堂屋。
每走一步,它身上的黄马褂就似乎鲜艳一分,那扭曲的人脸也似乎更向“人”靠近一分。而它身后那些被操控的村民,则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朝着它的方向匍匐叩拜,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就在它一只脚踏上堂屋门槛的瞬间——
“咚!”
乌萨满猛地敲响了手中的抓鼓!鼓声沉闷,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夜空!
与此同时,他口中用满语念诵起古老而急促的咒文,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混合着朱砂和鸡血的粉末,向前一撒!
“嗡!”
那七盏蓝焰黑烛火苗暴涨,相互连接,形成一道蓝色的光幕,将整个堂屋门户封住!
黄仙的脚步猛地一顿,碧眼中凶光暴涨:“找死?!”
它显然没料到关山月竟敢在最后关头设伏!暴怒之下,它周身黄烟翻滚,那烟雾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挣扎嘶嚎。它伸出那只毛茸茸的利爪,直接抓向蓝色光幕!
“刺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蓝色光幕剧烈震荡,明灭不定,眼看就要破碎!
而悬浮在阵法上空的“铁柱”也发出一声尖啸,碧眼锁定关山月,凌空扑来!
关山月早有准备,猎刀已然在手,但他并未迎向铁柱,而是猛地一个侧步,避其锋芒,同时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起阵眼处的红布包裹,高高举起!
“你的东西!还给你!”他朝着黄仙怒吼。
那缕本属于黄仙的毛发暴露在空气中,与它本体产生了剧烈的共鸣!黄仙浑身剧震,抓向光幕的动作为之一滞,那双碧眼里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渴望与疯狂!
就是现在!
关山月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红布包裹,狠狠掷向黄仙的面门!
与此同时,乌萨满的咒语声陡然拔高到极致,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抓鼓上!
“轰——!!!”
原本寂静的夜空,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惨白的闪电,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滚滚雷声如同巨神的战车碾过天穹,震得整个老宅瑟瑟发抖!
雷劫!来了!
黄仙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恐惧与狂喜的尖嚎,面对那飞向自己的、蕴含着它本源与契约之力的毛发,它几乎出于本能,放弃了攻击光幕,伸出爪子抓向那红布包裹!
它要在这雷劫降临的刹那,收回这缕毛发,融合本源,对抗天威!
它的指尖,触碰到了红布。
就在这一瞬!
关山月动了!他等的就是这心神分散、欲念鼎盛的刹那!腰间那柄血色短刀应声出鞘,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杀伐之气,并非斩向黄仙,而是斩向那连接着它与红布包裹的无形契约联系,斩向那缕被它指尖触碰到的毛发!
“斩——!!!”
关山月倾尽一生力气与意志,吼出这个字!
刀光如血,一闪而逝!
“不——!!!”
黄仙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绝望的惨叫!那声音直接撕裂了夜空,甚至压过了滚滚雷鸣!
它抓向红布包裹的爪子齐腕而断,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它与红布包裹之间那无形的联系,被血色短刀硬生生斩断!反噬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它吞没!
它周身翻滚的黄烟剧烈沸腾、溃散,那张扭曲的人脸在人与黄鼠狼之间疯狂变幻,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与痛苦。雷声在天际轰鸣,失去了契约庇护和本源完整的它,在天威之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
“关山月!!!我诅咒你!!!关家世代,男为乞,女为娼,永世不得……”
它的诅咒尚未说完,又一道更加粗壮的闪电撕裂云层,直劈而下!并非劈向老宅,而是劈向了后山那棵老柳树的方向!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后山传来,伴随着某种东西碎裂和燃烧的噼啪声。
堂屋门口的黄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身形瞬间萎缩、淡化,最终在一阵不甘的、扭曲的哀嚎中,彻底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凛冽的空气中。
那七盏黑烛的蓝色火焰随之熄灭。
悬浮在半空的铁柱,眼中碧火消散,直直跌落下来。
关山月一个箭步上前,将孙子接在怀中。入手一片冰凉,但鼻翼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呼吸。
院外那些跪拜的村民,如同大梦初醒,茫然地相互张望,不知自己为何会跪在雪地之中。
乌萨满瘫坐在阴影里,抓鼓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关山月抱着终于恢复常温、沉沉睡去的铁柱,一步步走出堂屋,站在屋檐下。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开,露出一弯清冷的月亮,将皎洁的银辉洒满雪后的大地。
后山方向,隐约可见一道黑烟袅袅升起,那是老柳树的方向。
持续了七十年的讨封债,伴随着那道天雷,似乎就此了结。
关山月低头,看着怀中孙子恬静的睡颜,又抬头望向那轮明月,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辽东的冬夜,依旧寒冷刺骨。
但黎明,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