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雾锁黄粱(2/2)

雾散时我们跪在镇公所天井里,八仙桌摆着带豁口的碗,腌臜包浆下隐约可见信丰钱庄的款识。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舔着毛笔,泛黄账本上浮现出血字:壬寅年三月初七,林涛购猫尸顶替母尸火化,省焚化费三千七百元整。

妻子腕上的镯子突然收紧,勒出的血珠在青砖上汇成张美凤三个字。她尖叫着扯断手镯,断裂处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殡仪馆冷藏柜里的福尔马林液。账房先生的下巴脱落在地,露出信用社王主任被野狗啃烂的脸:拿活人抵债也行。

黑猫的尸块在青砖缝里重组,它金绿色的右眼嵌着母亲的人工晶体。婴儿啼哭从骨灰罐里传来,浓雾中浮现出二十年前淹死在蓄水池的私生子,他浮肿的手里攥着信用社假账复印件。

往生路费,一人留。账房先生腐烂的手指划过妻子脖颈。她突然夺过毛笔在账本上疯狂涂抹,我瞥见二字被描成血色。你妈棺材里塞满死猫的时候,怎么不嫌脏?她新种的睫毛掉进汤碗,汤里浮起母亲化疗时脱落的头发。

纸轿子抬走妻子时,她凤冠霞帔下露出缠着保鲜膜的尸体——正是本该在殡仪馆烧掉的岳母。黑猫跳上轿顶,它背上骑着个穿红肚兜的婴灵,手里攥着信用社的假公章。

我抱着骨灰罐狂奔,青石板路突然变成信用社大理石地面。王主任无头尸体坐在行长室,断颈处插着成捆的冥币。电脑屏幕自动弹出母亲账户,余额显示阳寿四十七年零三个月。

浓雾再次吞没一切时,我摸到后颈有婴儿牙印。怀里的骨灰罐变得温热,罐身浮出母亲临终前的监控画面:妻子拔掉氧气管时,黑猫正把体温计塞进死猫肛门。

晨光刺破雾气时,我又看见了那棵歪脖子槐树。后座安全椅上坐着啼哭的婴儿,妻子补妆用的纪梵希小镜子映出我后背——那里趴着个皮肤青紫的鬼婴,它手里的账本写着:壬寅年四月初八,林涛以妻儿抵债,共折合阳寿六十二年。

导航突然恢复:前方三百米到达目的地。旭日下的民政局招牌闪着血光,排队的新人脚下都没有影子。怀中的婴儿咧开嘴,他新长的乳牙缝里卡着半片黑猫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