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阳球下狱(2/2)

“陛下圣明!”曹节再次叩首。

刘宏喘着粗气,看着满地狼藉和那份如同毒蛇般的奏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疲惫地挥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被掏空般的虚弱和暴戾后的余悸:“都滚出去!朕……朕要静一静!”

曹节等人连忙躬身退出暖阁。厚重的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暖阁内,只剩下刘宏一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甜腻的苏合香气混着瓜果腐烂的甜腥,令人作呕。

年轻的皇帝颓然坐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华丽的锦袍沾满了污渍。他抱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刚才的暴怒仿佛耗尽了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巨大的、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上,而脚下,是无数张牙舞爪、意图将他拖入深渊的鬼影。

德阳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一场足以倾覆庙堂、血洗重臣的风暴,随着皇帝这道充斥着惊惧与狂怒的旨意,已如雷霆般轰然降临洛阳。曹节精心烹制的“焚天烈焰”,终于借着皇帝心中最深沉的恐惧,熊熊燃烧起来。阳球等人精心策划的“火宴”,尚未点燃,便已引火烧身,即将被这滔天的诬陷之火,烧得尸骨无存。

洛阳城西,袁府深处一间布置雅致、燃着清冽檀香的书房内。袁绍,这位出身汝南袁氏、时任司隶校尉府功曹的年轻俊杰,正与好友许攸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四伏。袁绍一身素色锦袍,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逼人,落子沉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气度。对面的许攸则略显瘦削,眼神锐利如鹰,一袭半旧青衫,落子刁钻狠辣,带着几分不羁与洞察。

窗外,暮色渐沉,给这座华贵的府邸镀上一层不祥的暗金。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袁绍的心腹家将袁忠,一个平日里极为稳重的汉子,此刻却是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几乎是扑了进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惊惶:

“少主!祸事了!天大的祸事!”

“当啷!”

袁绍手中拈着的一枚白玉棋子失手掉落,砸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瞬间打乱了精妙的棋局。他猛地抬头,剑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看到袁忠从未有过的失态,心头猛地一沉:“何事惊慌?成何体统!”

许攸也停下了落子的手,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袁忠,仿佛要穿透他脸上的恐惧,看清背后的真相。

袁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语速极快,如同爆豆:“刚刚……刚刚宫里传出旨意!司徒刘公、永乐少府陈公、卫尉阳公、尚书刘公……四位大人……四位大人被陛下……被陛下下旨,褫夺官职爵位,锁拿下廷尉诏狱了!”

“什么?!”袁绍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凭几!他脸上的从容瞬间粉碎,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下狱?所……所为何事?何人弹劾?!”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许攸手中的棋子也无声滑落,他脸上的散漫和锐利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瘦削的身体绷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袁忠。

袁忠喘着粗气,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罪名……罪名是‘交通藩王,图谋不轨’!听说是……是大长秋曹节亲自面圣弹劾!程璜告密,指证阳卫尉欲在初八长春宫宴上……以‘火宴’之名血祭十常侍!还有……还有阳公那枚沾血的旧司隶校尉印,也被呈为铁证!陛下……陛下震怒异常!下令由张常侍会同廷尉、司隶严审,不论手段,务必拿到口供!”

“程璜?!火宴?!血祭十常侍?!”袁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扶住身旁冰冷的青铜灯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阳球的计划……竟如此之快就彻底败露了?而且是以最致命、最无法翻盘的“勾结藩王”罪名?!

“阳方正……糊涂!糊涂至极啊!”袁绍一拳狠狠砸在灯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充满了痛惜、愤怒和一种深切的恐惧,“如此机密大事,竟被身边侍妾所泄!授人以柄!曹节老贼……好狠毒的手段!竟将‘除阉’之举,生生扭曲成‘谋逆’!”

他猛地转向许攸,眼中已不复平日的沉稳,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急迫:“子远!这……这可如何是好?!刘公、陈公、阳公、刘公……皆国之栋梁,清流砥柱!此乃阉党构陷!是欲将我朝忠良一网打尽的毒计啊!”袁绍的声音带着世家子弟维护同道的本能,更带着一种唇亡齿寒的巨大恐惧——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袁本初?

许攸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压下的暮色,仿佛看到了洛阳城上空骤然凝聚的腥风血雨。他沉默了许久,书房内只剩下袁绍粗重的喘息和袁忠压抑的呜咽。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许攸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残酷,“阳方正行事酷烈,锋芒太露,早已是阉党眼中钉。他欲行险一击,本是死中求活之策,奈何……识人不明,事机不密!程璜此獠,首鼠两端,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