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天下新局(2/2)

他知道皇帝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层——

对曹氏的惧意。

现在曹昂掌兵、掌政、掌粮、掌心腹官员。

这是天子都未曾赋予任何臣子的权力。

曹操看着院外雨雾:“子修承此位,如履薄冰。

这一步,他走得比我年轻时更危险。”

孙权主动求亲时,他只觉得对方虚伪。

但当收到曹昂的回信:“父亲,我已试探皇帝,皇帝不愿联姻。”

曹操眉头深锁。

“皇帝不同意?是怕曹氏与江东合力吗?很好,他总算露出了本心。”

他忽然意识到——

皇帝早已下定决心,只借曹昂之力稳天下,但绝不让曹氏超越。

于是他低声自语:“子修,你要守住中线。

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逼得皇帝反扑,你比我更危险。”

曹植日日陪皇帝饮酒、论诗、谈史。

皇帝对他亲近得异乎寻常。

曹操忍不住叹息:“子建本是个清风少年……

如今却在深宫之中走得太近。”

他想起昔年董贤,想起赵高,也想起太多因皇帝过爱而被害的年轻人。

“子建近帝太甚,有祸。”

但转念一想:“罢,也许……正因子建在洛阳,

皇帝才不会害我曹氏。”

这是第一次,曹操意识到

曹植的存在,也是曹家的护符。

鲜卑轲比能见曹彰兵威而降,北境安稳。

曹操抚案而笑:

“子文有我当年的锐气!

这孩子,天生就是天下最好的将军。”

他端起酒壶,向空中举起:“子修、子文、子建……

我曹家三子,各护一方。

天下若能安定,他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雨势渐小,曹操走入庭院。

逸园的梅花开了两朵。

他抚花而立,长叹:“我看得出——

天下已不是我的天下。

却也不是皇帝的天下。”

“是子修的天下。”

然后,他第一次说出这个想法:“我……真的可以退了。”

不是愤懑,不是气馁,而是坦然。

他心里清楚:天下需要一个新的人

——不是他曹操,而是他的大儿子曹昂。

灯火摇曳,他提笔写给曹昂:“子修,你行的大道,已非我昔日之道。

但你是天下之幸,是我曹氏之幸。天下事,从今以后,我不过问。

你来决定。”

又写给曹操最疼爱的三个儿子:“子文守疆,子丕理政,子建安帝。

三子合一,可保十年无乱。”

最后,他写给皇帝:“天子不必惧。

我老矣,愿以残年守园,不复理政。”

落笔之时,

雨终于停了。

“从今往后,

我曹孟德……

不问天下风云。”

他望向逸园外的长空,心中一半轻松,一半惆怅:“但愿,这天下……

能让我的儿子们活得久一些。”

风吹来梅香,

老狮子闭上眼,

真正从天下退下半步。

建安二十五年冬尽,新雪落邺城。

城墙如银,宫阙如霜,万事静谧,恍若新朝将至。

曹昂在温室殿主持完一天政务,回到内厅时,司马懿正在灯下批阅文卷。火光映着他的面容,冷静、锋锐、沉稳。

曹昂站在门口看了他许久,忽然轻叹:

“仲达,你知道吗?

父亲说,我三弟各有才,唯你,是我未来能否立得稳的关键。”

司马懿放下笔,起身一拜:

“臣不敢当。”

曹昂却摇头:

“你敢,你也当得起。”

次日清晨,中书省传出急召。

百官匆匆入殿,见曹昂坐于御案旁,神色沉稳。

典礼官高声宣读:“封司马懿为河津亭侯,

改任丞相长史,

掌机务机宜,参断军国大事。”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河津亭是冀南交通要冲,虽小却是实封;长史更是曹操旧日最倚重的位置,如今由司马懿取得,意味着——

曹昂正式将他拉入顶层决策圈。

群臣反应各异:

郭嘉眼角带笑,点头如是早料到。荀或(荀彧族侄)面露惊讶,却也欣慰。

陈群、华歆低声议论,看重其才,却忧其年轻。不愿见司马氏崛起的士族微微色变,觉得权柄又向曹昂一系集中。

唯司马懿一人,稳如山岳,拱手谢恩:“臣司马懿,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报太子知遇。”

曹昂看着他,目光锐利:“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曹昂的手臂。

天下大局,与我共担。”

朝会散尽,只有郭嘉与曹昂留在偏殿。

郭嘉抿着薄酒,看着曹昂,笑得意味深长:

“殿下这一手,步子迈得不小。”

曹昂靠在案旁,语气坦然:“自父亲退隐后,天下无人可让我托心。

仲达是少有的冷静与远见并存的人。”

郭嘉啧了一声:“仲达最可怕的是——他永远比别人想得深三层。”

曹昂点头:

“所以他是我的利器,不是我的敌人。”

郭嘉盯着他几息,忽然含笑倒地:

“好,你心中有数,那我不劝了。”

片刻,他又加上一句:

“曹魏真正的时代,从今日起,才算开始。”

上任的第一日,司马懿便做了三件事:

第一,整顿邺城南营军籍

他指出军中虚报口粮、老弱冒名现象十余处,让曹昂震惊不已。

第二,提交《屯田三策》

强调徐州、荆州与关中必须统一粮草制度,杜绝冗吏与浪费。

第三,提出“推恩制”

他建议曹昂对各地守将与士族实行恩赏与责任挂钩制度,让地方不得两面摇摆。

曹昂看着密密的奏报,忍不住苦笑:“仲达,你不当宰相,可惜了。”

司马懿淡淡回道:

“殿下若愿,日后何愁没有位置?”

曹昂心头一震。

曹操听后轻轻叹息:“这一代的天下……

已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能掌控的了。”

他望着夜空,忽然有些苍凉:“愿子修看得懂人心。

愿仲达不负曹魏。”

数日后,消息传到洛阳。

皇帝听完,怔了很久。

身旁的侍中低声问:“陛下为何沉思?”

皇帝喃喃道:“此司马仲达……

比他哥哥司马朗更可怕百倍。”

又低声:“曹昂如今……已不是朕能轻易左右的了。”

但随后他又若有所悟:

“罢了,有司马懿、郭嘉辅之,曹家未必会乱。”

他叹息:“我只是……

有些怕天下从此成他们曹家的天下。”

皇帝望向殿外雪光,

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夜,邺城灯火初上。

司马懿持灯走入丞相府东偏殿,曹昂正在案前整理新颁布的屯田令。

两人对坐,一盏灯、一壶酒。

曹昂举杯:“仲达,从今日起,你我共担天下。

不为父亲,不为皇帝,

只为苍生与大魏。”

司马懿缓缓举杯,眼中亮起光:“臣司马懿,愿竭其所能——

辅殿下立万世之基。”

灯影摇曳,照亮两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