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单骑定代郡（1/2）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北疆的代郡（今山西阳高西南），阴山脚下的风沙里裹挟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这里地处边陲，胡汉杂处，朝廷的威仪早已被彪悍的乌桓铁骑踏得七零八落。乌桓三部大人——普富卢、无臣氐、库贤，皆桀骜不驯，各自称雄，僭越自称“单于”，将代郡太守架空，政令不出府门，赋税不入府库，俨然成了国中之国。前任太守束手无策，只能困守空衙，徒叹奈何。

消息传至邺城，魏公曹操的眉头深深锁起。

北方初定，但边患始终是他心头大石。乌桓反复，昔日白狼山一战虽重创蹋顿，然其余部星散，如今在代郡死灰复燃，若不加遏制，必成燎原之势，威胁并州乃至河北腹地。

“代郡之事，不可再拖！”曹操于府中召集近臣，“乌桓三部，骄横日甚，藐视朝廷，必须派得力干员，予以痛剿，重塑威仪！”他目光扫过众臣，已倾向于派遣一员大将，率精兵北上，以雷霆之势扫荡。

“魏公，”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出自新任丞相理曹掾裴潜（字文行）。“潜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曹操素知裴潜为人沉毅有谋，示意他但说无妨。

裴潜从容道：“魏公欲以精兵征讨，自是彰显朝廷威严之举。然，代郡情况特殊。其地户口众多，乌桓骑兵动辄数以万计，来去如风，熟悉地形。更关键者，那三部单于，虽专制郡事，看似嚣张，然其心中岂能真正安稳？彼等亦知僭越之名，惧朝廷天威降临，犹如惊弓之鸟。若我大军压境，彼为自保，必联合死战，凭借地利与我周旋。届时，即便能胜，亦必是惨胜，徒耗国力，更使边郡凋敝，百姓遭殃，恐非上策。”

曹操闻言，神色微动：“依文行之见，该当如何？”

裴潜目光坚定：“潜以为，当以智取，不以力敌。彼等心中既怀恐惧，我便投其所惧，示之以诚，晓之以理，慑之以威。请魏公授我代郡太守之职，毋需一兵一卒，潜愿单骑入代郡，说服三部，使其自解兵权，归顺朝廷！”

“单骑入郡？”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那可是虎狼盘踞之地，裴潜一介文官，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曹操凝视裴潜良久，见其神色坦然，目光清澈，知其非是妄言，而是成竹在胸。他深知裴潜之能，其治理地方、安抚异族素有方略。

沉吟片刻，曹操猛地一拍案几：“好！文行既有此胆略，吾便依你！代郡之事，全权交由你处置！若需支援，并州诸军随时听你调遣！”

五月，塞外草长。裴潜谢绝了曹操派兵护卫的好意，仅带着数名随从文书，乘坐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风云激荡的代郡。

消息早已传开。普富卢、无臣氐、库贤三位单于闻听新任太守竟是孤身前来，先是惊愕，继而疑窦丛生。他们聚集一堂，议论纷纷。

“这裴潜是何许人？竟敢孤身前来？”

“莫非有诈？曹军精锐埋伏在外？”

“或是朝廷欲行缓兵之计？”

“管他如何！他既无兵，便是我等砧板上的鱼肉！”

然而，裴潜入城后，并未直接召见他们，而是先入住太守府，下令清扫衙署，仿佛只是寻常上任。他既不提乌桓擅权之事，也不问郡中军政，只是翻阅卷宗，接见一些留守的汉吏，询问风土民情，仿佛对三位单于的存在视而不见。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三位单于心中更加没底。裴潜的淡定，在他们看来高深莫测。

数日后，裴潜才发出请柬，邀三位单于至太守府“叙话”。

太守府大堂，虽经打扫，仍显空旷。裴潜端坐主位，身着太守官服，神色平静。三位单于全身披挂，带着精锐护卫，气势汹汹地闯入大堂，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裴潜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三位大人请坐。”

普富卢按捺不住，粗声问道：“裴太守！你孤身来此，就不怕我等……”

裴潜淡然一笑，打断了他：“怕？本官为何要怕？普富卢大人，无臣氐大人，库贤大人，”他目光逐一扫过三人，“尔等自称单于，专制代郡，可知此举已是形同叛逆？朝廷百万雄师，扫平袁绍，踏破乌桓（指蹋顿），收取凉州，平定汉中，天下谁人不知？魏公之所以未即遣大军前来，非不能也，实乃念及边民不易，欲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之机！”

他语气陡然转厉：“尔等心中，当真无惧乎？尔等麾下儿郎，当真愿随尔等背负叛逆之名，与朝廷天兵对抗，致使部落覆灭，妻离子散乎？！”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三人心头。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动摇。

裴潜的话，戳中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朝廷的报复。

见三人气势已馁，裴潜语气又缓和下来，晓以利害：“魏公深知，尔等久居边塞，或与郡中官吏有所龃龉，行事或有不得已之处。今日本官前来，非为问罪，乃为安抚。只要尔等肯归还擅自夺取的郡中权力，释放所掠人口财物，上表向朝廷请罪，魏公宽宏大量，必会既往不咎，尔等仍可为本部大人，保全部落，甚至朝廷还会予以封赏，永镇北疆。何去何从，三位乃明智之人，当有决断！”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裴潜一番言辞，彻底瓦解了三部单于的抵抗意志。他们这才明白，这位看似文弱的太守，实则有雷霆手段与过人胆识。

次日，三位单于亲自来到太守府，卸下佩刀，恭敬行礼，表示愿意服从朝廷法令。他们下令，将多年来掠夺的汉族妇女、财物、牲畜等，尽数清理出来，归还官府；同时承诺，日后谨守部落，不再干预郡县政务。

裴潜代表朝廷接受了他们的归顺，温言抚慰，并即刻上书曹操，为三人请功，请求正式册封他们为率众王或归义侯，以安其心。

代郡的乌云，似乎因裴潜的单骑到来而骤然散去。然而，裴潜深知，边郡之患，外在于胡，内在于奸。他明察暗访，迅速查清了郡中那些与乌桓单于勾结、为虎作伥的汉人豪强与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