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谏受王书(1/2)

魏王拒封的消息传抵洛阳不过三日,一件奇事便在禁中悄悄传开:

有人在御花园鹤亭,看到曹植伏案疾书,仿佛胸中有火,不吐不快。

微风掠过,纸页“哗啦”作响,墨迹未干,便被风扬起一角,光影打在上面,闪出几分锋利。

那日傍晚,御书房前的金瓦辉煌如火。刘协刚议事毕,正欲回宫歇息,内侍悄悄贴耳道:

“陛下……子建有诗上呈。”

刘协挑眉,接过卷轴,袖中微震——从未见过曹植字迹如此锋利,如剑崩石,带出隐隐寒芒。

展开,是七言:

名不虚受惹人疑,恩不踰礼可自危。

功高有德犹当惧,谦退无心始可归。

愿公守节三尺土,留取汉家千载旗!

末句一出,刘协心头一震。

留取汉家千载旗?——一句,击中天子心底最脆弱的那处。

他缓缓收卷,久久不语。

御案旁烛火跳动,光影划在他侧脸上,勾出一道疲倦却坚硬的线条。

“他……到底想劝父,还是劝朕?”

刘协喃喃。

当夜子时,召见敕令便送到曹植寝殿。

小黄门低声道:“陛下请三子入讲经堂。”

曹植尚未来得及梳发,披衣便走,心跳如擂。

沿着御道曲折,夜风带着洛阳城中淡淡的油烟香。

入堂之时,刘协正独坐案前,一卷《诗经》横开。

他抬眼,语气淡淡,像是在讲古:“子建,你知朕为何召你?”

曹植跪下叩首:“臣有冒昧之语,恐伤父亲体面……不知陛下可谅?”

刘协盯着他,忽然笑了:“你这诗,与其说谏王封……不如说在护朕之位。”

曹植心头一颤。

天子站起,踱步至殿窗边,轻声:“朕感激——也戒惧。”

曹植抬头,眼中闪出一丝慌乱:“臣绝无二心!”

刘协回首,眼底光芒如刀:“正因你无心,所以朕信。

若你有心,不会写这诗。”

这一瞬,曹植忽明白:——皇帝所信的,从来不是言辞,而是性情。

他心底一松,恭声答:“臣但愿汉室昌生,百姓得安。”

刘协轻叹,伸手替他扶起:“子建,你的诗,让朕看懂了一件事——

你们曹氏,尚知退。

朕……也能再睡安稳几日。”

话里的疲惫,几乎化作肉眼可见的雾。

第二日,宫中诸司便悄悄议论:“子建昨夜入宫,与陛下共论《诗经》。”

“陛下对他三笑三叹,神色甚悦。”

“宫中风头,怕是要向三子去了……”

曹植刚走出御书房,一位御史掸着袖,笑意玩味:“子建侍中,昨夜辛苦。莫要忘了……我等也愿聆听教诲啊。”

曹植躬身答:“不敢不敢。”

可走后,他背脊微冷——

捧杀之意,已来。

邺城。

夜色如墨,铜雀台灯火微黄。

曹昂与郭嘉、荀彧正案前阅洛阳来报。

郭嘉看罢,笑出声来:

“子建昨夜伴驾,宫中改称‘侍中诗才’,呵,好光景。”

荀彧目若深潭,缓缓道:

“皇上是在育。

父王威重,陛下需一人能牵制、慰心、通言路。”

曹昂指尖轻叩案几,神色不显喜:

“我懂陛下的心。

但若被视为宠臣……弟弟必遭忌。”

郭嘉喝了口酒,叹息:“宠与危,从来一线。”

他抬眼看向曹昂:“长子,你该写信劝他——慎口、慎友、慎酒。”

曹昂点头。

眼光透过纸页,看见洛阳那盏灯。

当夜,曹植回殿,桌上已放一封兄长急信。蜡封未干。

展开,第一句便如当头棒喝:

“天子前,不可言天下之势;

群臣前,不可论魏氏之功;

私宴前,不可言诗讥谏。”

末句写得极深:

“慎,是活;真,是死。”

曹植手指微抖。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在宫中走的是刀刃。

他深吸一口气,端坐案前,提笔回书:

“兄勿忧,我知轻重。

忠于天子,孝于家国,余者皆不敢僭。”

写毕,他长长吐息。

窗外微雨,夜深。

御书房灯火未熄。

刘协望着窗外漆黑的龙腰城墙,喃喃:

“曹阿瞒拒朕之封,是护汉?还是护己?

他抬手捂额,轻声笑:“罢了罢了……子建在侧,朕至少……不孤。”

他忽然记起那句:留取汉家千载旗。

胸口微热,眸中竟浮起一丝湿意。伏完远远看见,不敢惊扰。

建安二十一年仲夏。洛阳的风,本该热而躁,此刻却莫名冰凉。

这一日,御花园中,侍中曹植正在池畔挥毫,写《芙蓉赋》。

莲叶田田,碧香袭人。身后路过的两名小黄门,故意压着声音——

“听说了吗?陛下竟有意问过谁可为魏国世子。”

“世子?不是魏王自己定的吗?”

“嘘!听说陛下提了三子曹植的名字。”

不是很响,

却刚好落进曹植的耳朵里。

毛笔尖一抖——墨迹滴落,像一滴冷汗。

曹植缓缓抬头。

头顶晴空万里,

却仿佛有雷霆要落。

小黄门余光瞥见,

心中一冷:

——成功了。

宫墙阴影中,有一双眼观察着这一幕,

唇角微挑。

不到三日,此话便化开。

御膳坊:

“天子青眼三子,岂不是未来魏氏世子?”

兰台郎署:

“汉家沦落,魏国新世,世子之事……未可知也。”

昭德殿女史:

“陛下夜召三子四次,这可不是寻常宠信……”

风声越吹越硬,

吹得宫墙的檐角都在颤。

曹植,走到哪里,都能感觉背后黏着视线。

有人敬意,

有人忌惮,

还有更多的——

恐惧。

因为干预诸侯传承,

在礼律中是最大禁忌之一。

昭阳殿。

刘协将奏报摔在御案上:

啪!

“谁敢散这种话?”

殿中跪了一地的百官,却全是沉默。

伏完小声劝:“陛下,或许……是民间流言?”

刘协冷笑:

“哪一个百姓懂‘魏国世子’四字?”

“这是懂典礼、懂权术的人——刻意点火!”

他重重一压玉如意,指节发白:“朕昨日夜不能寐——

不是怕曹操,

是怕——天下人信!”

伏完叩首:

“陛下明鉴,三子心无政治。”

刘协闭上眼:

“……我知道。”

但眉心,却凝着寒意。

午后,讲经堂。曹植本来要上课,读《礼记·王制》。

可刚踏入殿中,

司经校对的老儒却淡淡一句:

“听闻公子近日‘将承魏国’?

那何必学汉礼?”

话虽轻,

却如刀子。

一瞬,

殿中众学官全都停笔,

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肩头。

曹植胸口发紧,

手心冒汗。

他深深一揖:

“此言乃谣,

子建不敢承!”

老儒抚须:“不敢承,可也不敢辩?”

曹植抬眼,

声音干涩但坚定:“汉礼未绝,

世子非外家可言。”

学官们神色微松——

这句,一字不差踩对了礼法。

可曹植心里,

像下了一场暴雨。

消息传到邺城,当晚,

铜雀台密室烛火晃动。

曹昂扶案而坐,面容沉沉:“这谣——不是宫中小吏能造。”

荀彧:“它的目的不是抬植,

是——挑动父王与天子的戒心。”

曹丕攥紧拳头:“世子是封内之继,天子若真有意干预——那是逼父亲反!”

郭嘉轻轻一笑,像看着一盘棋:“妙就妙在:

陛下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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