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苏晚月立书院:非遗绣娘当导师(2/2)
陈玉芝绣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停下了手。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面前一张张震撼而迷茫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苏绣,不是绣花。是修心。”
“针下去,线走过,心要跟着走。慌不得,急不得。”
“你们的手,稳。但心,不稳。”
她拿起旁边一块工人们练习用的、缝着直线和弧线的布头,指着上面因为追求速度而略显歪斜的针脚:“这线,是死的。”又指指自己绣架上那一片看似无形、却气韵生动的白色光影,“这线,是活的。”
“活线,能呼吸,能说话。”
她看向王姐,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内心的焦灼:“你心里装着孩子的学费,装着下个月的房租,针就拿不稳,线就活不了。”
王姐浑身一震,猛地低下头,眼圈瞬间红了。
赵倩忍不住插嘴,试图把话题拉回她熟悉的轨道:“陈大师说得太好了!这就是工匠精神!咱们就是要弘扬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苏总,你看,是不是让大师给咱们女工们讲讲课,比如怎么绣个简单的花样,比如喜鹊登梅什么的,咱们也好……”
陈玉芝淡淡地瞥了赵倩一眼,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赵倩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会走,就想跑?”陈玉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女工们,“从今天起,每人,每天,磨针,理线,静坐。”
她指向旁边准备好的几盆清水和磨石:“针要磨到滑不涩手。”
她又指指那些素白丝线:“线要理到根根分明,不出一丝毛躁。”
“手稳了,心静了,再碰底料。”
女工们面面相觑。磨针?理线?静坐?这和他们想象的学“手艺”完全不同!这能换来钱吗?能解决吃饭问题吗?
失望和焦虑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弥漫。
苏晚月站在一旁,心也沉了下去。她知道陈玉芝的方法是对的,是真正通往非遗核心的道路。但这过程太慢,太“不实用”,对于这些被生存压力逼迫的女工们来说,太过奢侈和残酷。赵倩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书院的第一步,似乎就踏入了僵局。
夜色渐浓,书院终于安静下来。
女工们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满离开了。赵倩和记者也悻悻而去,显然没拍到想要的“热闹”场面。小宝被保姆接回了家。偌大的书院,只剩下苏晚月和陈玉芝,以及几个负责安保的员工。
苏晚月替陈玉芝安顿好行李,那口樟木箱子被老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送苏晚月出门时,陈玉芝站在廊下,看着北方清澈的、缀满星辰的夜空,忽然轻声说:
“苏总,你给我的那本图册,我看了。”
“那些纹样,快死了。”
“不是死在没人用,是死在没人懂它们为什么长成那样。”
苏晚月停下脚步,静静聆听。
“你建这个书院,很好。”陈玉芝转过头,昏黄的廊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但你要想清楚,你是想救几个下岗女工,给她们一碗饭吃?还是真想给那些快死的纹样,找个能活下去的根?”
苏晚月心头巨震。陈玉芝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直接剖开了她内心深处的矛盾。她两者都想要,但这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我……”苏晚月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陈玉芝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淡淡道:“救急,救不了艺。心不定,针就浮。她们的难处,我懂。但手艺这东西,骗不了人。”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月,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点近乎温和的东西:“你和我年轻时,有点像。都想抓住点什么。但有些东西,急是急不来的。”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苏晚月独自站在廊下,夜风吹拂,带来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她反复咀嚼着陈玉芝的话——“救急,救不了艺”。她知道老人是对的。可是,现实的压力,女工们期盼的眼神,赵倩之流的“关注”,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让她快些拿出“成果”。
她走到书院中央的小庭院里,那里新移栽了几株石榴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重启非遗之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艰难。这不仅仅关乎技术和市场,更关乎人心,关乎如何在浮躁的时代里,为那些需要沉静与时间滋养的古老灵魂,找到一寸立足之地。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移动电话突兀地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陆行野。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
电话那头,没有寻常的问候。陆行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沉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周文斌上个月,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
“他接触了几个蜀绣和湘绣的老师傅,开价很高。”
“另外,”陆行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他名下刚过户了一艘游艇,名字叫……‘锦绣号’。”
苏晚月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冰凉。
周文斌!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从未放弃过觊觎和破坏。他不懂非遗,但他懂得利用,懂得抢夺,懂得用资本粗暴地搅浑水!他注册文化公司,高薪挖角,甚至将游艇命名为“锦绣号”,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更像是一种蓄意的挑衅和嘲弄!
前世的阴影,与今生现实的危机,在这一刻重重叠合。
她抬起头,望着北方深邃的夜空,星辰冰冷。书院初立,内有无措的女工和亟待拯救的技艺,外有赵倩之流的形式主义干扰,更有周文斌虎视眈眈的阴谋。
陈玉芝那句“救急,救不了艺”言犹在耳,而陆行野带来的消息,则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头刚刚因书院落成而生出的那点微弱的暖意。
前路,似乎比这浓重的夜色,更加晦暗未卜。她刚刚迈出的这一步,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布满暗礁的冰河。